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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第1页）

风掠雪沫，松涛顿发，虽不见月，而其光烁烁浮动，溶银跳溢，满目风雪萧然，却亦得琼影瑶辉。立了半晌，园子里的事物越发清晰，琬宁忽轻语道：&ldo;明年春日，我想在园子里移株梨树来，大公子能答应我么？&rdo;成去非同她并肩而立，侧眸看她：&ldo;还喜欢些什么，说给我听听。&rdo;琬宁偏头认真想了想，浅笑道：&ldo;再扎个秋千架子，多种些蔷薇海棠，一园子细香花影，楚楚可观，也就够了。&rdo;

难得听她要东西，成去非一一应了，不觉将她手捂在掌中，道：&ldo;是不是冷，才盼着春天早些来？&rdo;琬宁被他牵着手，心里倒忽而一动，垂下眼眸：&ldo;我本是怕冷的，如今觉得冬日也很好。&rdo;

成去非蓦然想起凤凰元年的那一幕来，也是这样的风雪交加的夜色里，她是如何扑入自己怀中，少女渴求的颤意他早已记不太清，而同样的风雪里，还有她的伤痛，他的伤痛，他第一回觉得两人是有诸多的境遇如此相似，至少此刻，他同她，高堂已殁，双亲不待，彼此间唯有彼此而已。

略一恍惚，几载已过。

&ldo;大公子，&rdo;琬宁低声唤他，&ldo;我今日去樵风园，殿下不在。&rdo;她隐约听说朝中罢佛的事情，不免担忧这一层，此时提及，虽知不合时宜，还是说了。

成去非道：&ldo;她人在公主府，你自然见不到她。&rdo;琬宁默默抽出手，问道：&ldo;大公子去探望殿下了么？&rdo;成去非哼笑：&ldo;琬宁，我问你一事，你可曾想过有一日，凤冠霞帔，鸾凤和鸣？&rdo;琬宁一颗心直撞，却只是缓缓摇首：&ldo;大公子不会那样做，我也不会去那样想。&rdo;

&ldo;你有时未免太聪明了，&rdo;成去非低叹，&ldo;我同殿下，&rdo;他目光忽就冷锐，&ldo;她倘是愿意渡我，我自然也会渡她。&rdo;琬宁似是了悟，默不作声。良久，方道：&ldo;殿下想做什么，您就由着她吧。&rdo;

&ldo;你这是糊涂烂账，&rdo;成去非抿紧了唇，&ldo;她的事你不知，你也难能想，你不是那种人，走的路自然与她不同。&rdo;琬宁听罢心下颇为感伤，低喃道：&ldo;我想走的路并不由我，而非因我是哪一种人。&rdo;

成去非见她情愁，也沉默下来，倒是琬宁先努力展颜：&ldo;大公子，我很喜欢这雪夜呢。&rdo;她走下阶去，仰面往那虚无缥缈的苍穹看，雪花落在面上，点点的凉意，琬宁伸出舌尖，卷进一片，复又无声笑了笑，只是眼角已有隐隐泪星。

成去非看着她清瘦的身子埋在氅衣里，整个人羽毛似的盈盈欲坠，待她再往前走几步，竟恍然有了一瞬的错觉：仿佛这阵风雪便可把她带走，她不属于这人间，亦不属于他，他几乎忘记，她本就来路不明，无根浮萍，不过暂寄此处，他心里没由来觉得一空，fèng隙间渗出一丝疼痛，并非全然因为她，又好似也只是因为她，一时惘然，遂大步追了上去，道：&ldo;寒气重，进去吧。&rdo;

琬宁只是背对着他，动也不动，成去非走至她面前，还未开口，琬宁已扬起晶莹的小脸，眼中有他熟知的渴盼，尽管她并不时常流露，而上一次有这样的眼神，他在审视她时，终于想起：她曾求他将她葬于鸡笼山，坟冢要对着家的方向。

&ldo;大公子，&rdo;琬宁抬眸而视，&ldo;我……&rdo;她忽拼命忍了忍，知道这要求过分，知道他亦不能违背常情，她同样不忍心让他为难，即便她深知他不见得就会答应，而她替他所想的已经足以让这剩下的话悉数咽下，终只是化作轻轻一句&ldo;我还不想进去。&rdo;

成去非犹豫了片刻，道：&ldo;你那鞋子会湿，还是回檐下看，我给你拿个手炉来。&rdo;琬宁垂目拉住了他衣角，同他一道仍回檐下站了，在他欲进屋时，忽把手探进了他的袖管，低语道：&ldo;我想让夫君替我暖手。&rdo;

成去非怔了怔，没有拒绝，笑道：&ldo;上一回，你可是把脚都伸我怀里来了，也不知怎么睡的。&rdo;琬宁不记得有这事，听他如此一学，窘迫地看了看他，似是不信，成去非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

琬宁羞涩地别过了脸，看着那不住的雪，成去非无声把她抱得紧些，伫立许久，启口道：&ldo;琬宁，你方才分明有话，又不肯说，我不勉强你，等哪一日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倘一直都不想说也无妨。成家虽不能供你锦衣玉食，却也能安稳度日，那些过往的事，少去想，将来的事，也少去想，过好现下，至于我的事，你更无须忧心，宽人心的话，我只能说到这个田地，你自己掂量。&rdo;

琬宁只是伏于他胸前默默流泪，半晌才抽噎道了个&ldo;好&rdo;字，心底早已恸倒。成去非不知她哪来这般多的热泪流也流不尽，眼不酸么？不疼么？他心里叹气，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将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送到自己手里……觉得她身子颤抖得厉害，成去非问道：&ldo;还冷么？&rdo;琬宁胡乱摇首，成去非便稍稍推开她，&ldo;眼都哭花了，也看不见雪景了，进去歇息好不好？&rdo;

说着掸了两下衣裳，笑道：&ldo;我真怕你鼻涕抹我一身。&rdo;琬宁呆住，随即嗤地一声终笑了出来，成去非见她这大半日笑了哭，哭了笑的，无奈自嘲摇首，抬脚进了暖阁。

第211章

雪后初晴，三千银色世界未消，街头门巷，家家户户拿出箕帚开始除雪，眼见就要临到冬至，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

成去非同虞归尘穿过长干里时，日头正高，晒在身上，有融融的一丝暖意，行人也愈来愈多，待刚走出闹市，见一众总角小儿一面骑着竹马得得嬉戏不止，一面口唱歌谣，并未留意行人过往，一时撞了过来，其中一个直顶到虞归尘怀中，成去非见状微微一笑，那边已有两句唱词传到了耳中：

&ldo;帝非帝，臣非臣……&rdo;

因孩童嬉闹不止，剩下的转眼湮没在欢声笑语之间，成去非闻得，登时心里一紧，再看看虞归尘，他分明也是听见，轻抚孩童两下，任由去了。两人碰了碰目光，成去非才转身吩咐赵器：&ldo;你去问问那几个稚童，他们口中所唱是从何处得来的？&rdo;赵器应声而去，片刻即回，答复道：&ldo;他们只说是听人唱的，听说京中这几日皆在传唱此歌。&rdo;

成去非默而不语，朝那童子走了几步，把余下的终听得一清二楚：

&ldo;帝非帝，臣非臣，莫破土，破土出真龙，高飞去帝阁，有天无日头。帝非帝，臣非臣……&rdo;

稚嫩天真的嗓音渐渐远去，跳跃的身影亦渐渐远去，虞归尘业已走上前来，成去非冷笑一声：&ldo;静斋，你看这所指为何？&rdo;

&ldo;平常童谣，街里巷里传唱取乐而已。&rdo;虞归尘微微皱了皱眉，&ldo;前些日子还不曾听闻，怕就是近日流传开的。&rdo;

两人还不及议开，人群中穿越而来一小厮，正四处徇望，看到他俩人在此，忙挤奔过来，匆匆施礼，对虞归尘道：&ldo;公子快些回家，老夫人不留神滑了一跤，撞着头了！&rdo;

虞归尘只得同成去非急忙拜别而去，待他一走，赵器道：&ldo;大公子，回家么？&rdo;成去非摇了摇头：&ldo;先不回家，去中丞大人的府邸。&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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