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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冬季无法浇灭城市璀璨高悬的灯火，晚高峰尾声充斥嘈杂疲倦，叶泊舟耳廓堵塞满城市鼎沸喧闹，里外夹击着他的肉体凡胎。他坐在出租车副驾驶，左手轻颤，指尖犹带试探，挨上那颗小巧精致的耳饰。

指尖舔舐的凉意缓解惊恐激荡成的颤抖，可能、或许这样的词眼依旧草木皆兵，屏幕不停闪烁，是叶楼起和许恬打来的电话。

拨不通成澈的号码，叶泊舟更是无心应对其他，他挂断父母的来电，在聊天软件里简单地解释自己回叶柬家取东西，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纷杂的手机页面没有叶泊舟需要的答案，仅靠猜测，只能摇摇欲坠地支撑叶泊舟心底虚弱的自信，他难得生起名为畏缩的恐惧，脑袋走马灯似的想起他妈妈说的话——“叶柬谈恋爱”这一未定事实令他陡生惶惶，忍不住逡巡于心的失控感，他火烧火燎地催促司机再快一点，司机小哥被他着急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声应着好好好弟弟你别着急，油门下踩，车子在流水游龙里左摇右摆极速奔去。

成氏酒店的顶层，周家雇佣的保镖散落在走廊阴影处，这一层除成澈所在的房间，其他闲杂人等都被清空干净。

周先生自诩是个儒商，不做脏手买卖，这次回国是有大生意要谈，要不是成氏心诚，他是万万不会以身涉险。

周氏当年离开华国时已经是危在旦夕，案子虽说是压下来了，但想重启旧案的人不在少数，受制于人而藏头藏尾，周氏受过伤十年怕井绳，遗传在骨子里揣奸把猾的周家人一向懂得高飞远遁，若不是有朝一日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他们是半步不会踏上这片负债累累的故土。

时代不一样了，周先生回国前跪在在家族灵堂里磕了三个响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病恹恹的骆驼养不活他的高傲与自大，他自觉这些年的积攒能抗衡所谓法度，深知欲望是人类的无法剔除的本能，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权力的提升与增长奔走效劳，少有人能摆脱。

他也没能够超然其外。

宋平见他神色阴郁，吩咐看守叶柬的保镖先行撤去门外，毕竟现在的小叶先生对周先生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周楚楚的脾气他最清楚，免得等会闹得不得安生，打扰主人谈事情。

处理好这件事，眼看屋内人数骤减，这位年过花甲的管事忽然凭空冒出一两点担忧之意，更像是在杞人忧天，他这辈子都在跟随先生，这时居然会生出不着头脑的困惑，这是他的问题。

奢华的套房客厅外就是满城烟火，周先生踱步至落地窗前，这个陌生城市辉煌灿烂，危楼高百尺下一句就是手可摘星辰，成总说的没错，这条路不难走，铲除些许不知好歹的蝼蚁，往后，便是康庄大道。

“先生，我们成总就在楼下等您。”

年轻助理侯在门外，见周先生出门，他稍稍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大约是他长得过于出众，周先生沉着脸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年近半百的男人身后站满雇佣保镖，齐焕明嘴角维持浅笑，不卑不亢，承受下这来自上位者沉默的打量。

“劳烦带路。”宋平站在周先生身后沉声道。

“这边请。”他暗暗松了口气，抬头见飞快扫视方才开口解围的男人，略略惊讶这位老人的满头白发，但他脚下步子稳健未显失态，他走在右手侧稍前位置，为周先生指引通往前景大好的光明路。

被反锁在屋内的周楚楚是个怪物，偌大的周家，没有一个人看得上他诡异的行径。

不男不女的东西，连仆人都会在背后嫌弃地不断耳语，他漂亮精致的裙子也总是会在某些地方莫名沾上污渍。

所以，当干净又阳光的叶柬出现时，他就活该被周楚楚“盯上”。

叶柬与古堡关联浅薄，每周会来郊区看望孟姝，无论多远，他会坚持选择回学校旁的单身公寓，除却孟姝苦苦哀求的那几次，他极少会选择留宿，与这座城堡里包括孟姝在内的所有人都维持陌生且客气的状态。

对待周楚楚和妹妹周翎也都是无甚差别，华国人对亲情的看重程度有幸让周楚楚感受到久旱逢甘霖是何滋味，就算叶柬只会在见面时做出简单的点头，说一句普通的问候，将他当成异父异母的弟弟般例行淡淡关怀，温和的注视没有异样的鄙夷，就算撞见周楚楚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上身赤裸、下身却一丝不苟地套着繁华长裙，无论看见什么，他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离开，有时候在离开前还会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有点像是，对待幼童，满是关切，还不厌其烦。

“你还是不说话啊，”周楚楚手上捏着方才宋叔塞给他的药瓶，举在手上，毫不避讳地展示在叶柬眼皮子底下，他眼睛死死盯住男人脸上的表情，声音轻柔扫过耳畔，像是与恋人耳鬓厮磨，红艳的嘴唇上下轻碰，他说：“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喂你吃糖了。”

周楚楚在治疗期间，每到吃药的时候，叶柬都会这么说。他就站在白色墙面的尽头，逆光的角度瞧不清面容，但周楚楚记得语气，温柔得仿佛如雪水融化绕在指尖，他唤他：“楚楚，小叶哥哥偷偷带了糖，你快来吃吧。”

你来，只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周楚楚觉得，就算是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啊，无数模糊记忆里的温柔呼唤，都是为了换取一张机票，叶柬与周先生签下协议，他愿意安抚周楚楚就医时的所有情绪，但代价是能够获得最终逃离，此岸不是他的归宿，他只是被捆绑在这，配合完成对周楚楚的心理治疗。

糖也不是碳水化合物，他在叶柬疲惫的注视下甜甜地笑着，按照叶柬所说，乖巧地吞下不同颜色的药物，在叶柬转身离开后，他从舌根下翻出“糖”，他将它们卷在舌尖，细细舔舐外表薄弱的虚伪，蜷缩在床脚，面无表情地揭开欺瞒包裹下的苦涩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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