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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执念过深,即便是噩梦也会贪恋其中,梦中人最是难醒。
甄府,夏至前一夜,错金雕玉的卧房内,甄珠冷汗涔涔,气喘吁吁。眉目紧锁中,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显见着是被魇住了。小妹甄?正担忧地摇晃着她。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甄?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趴在甄珠身侧,柔荑般的玉手捋过姐姐额前汗湿的发丝“快醒醒啊,阿姐!”
甄珠仍是不醒,甄?只好放出大招。“甄阿珠,”她坐直上身,举起双手,嘴里喊到,“甄小猪!你快醒来!”说完就扑上去捂住甄珠的口鼻。
憋闷中身体发出垂死的预警,两缕幽魂同时感受到危机。或许是因着特种兵出身的缘故吧,险境中竟是一直处于下风的桑珠冲出了灵识,这具身体的眼睛也同时瞬间睁大。
见我睁眼,甄?急忙放开捂住我口鼻的手。我大口喘着气,浑身无力,瘫软在榻上,脑袋斜斜地倚在枕上,险见着就要滑下去了。
身体虽然醒来,意识还是有些恍惚。即便如此,只一瞬,我也发觉到了不对。暗红色花纹的底褥,床帷外轻晃地珠帘,寥寥绕绕的雪中春信香,还有身边那个软软的发热体...
不对,这不是我的卧室,我在哪?为何会如此虚弱无力。
“阿姐,你怎么啦?”甄?靠了上来,“你梦见了什么?我怎么也叫不醒你”,甄?抬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关切地望着我。
听到这声音,我惊喜的以为是桑?!急急转头,却对上一双暗夜也难掩其光华的明眸。那黑亮的瞳仁清如幽泉,长长的睫毛向前平平舒展开,偏又在眼尾处,配合着眼睛的走势微微上翘。一滴泪痣隐约藏在左眼的下眼睑处,圆溜溜,胭脂色,衬着雪色的肌肤,红玉一般灵动可爱。好一个娇俏,好一个妩媚啊。是了,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阿?。
我想起坠楼前的那一刻将她用力推向室内,不知道她受伤没有。“阿?”,我急切的开口,一把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捏疼了她,她微微皱眉,“阿姐,别怕”,甄?反握住我的手,探过头来,眼底红红“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一行清泪滑过她柔柔的脸颊。
这时我才真正清醒过来,不对,这不是我的阿?。身前之人眼神清亮,有着未经人事的清澈无辜。而我的阿?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女虽也温和,但多年婚姻的磋磨,眼里早已没有了少女的稚嫩。
是了,这是甄?,甄珠的甄?。不是我桑珠的桑?。这里是南庆十二年,夏至前一夜,甄府。
一瞬间我头疼欲裂,甄珠的记忆,溃堤般涌来。她似乎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心,魂飞魄散前一定要把一生的经历和遗憾统统交给我。我在痛苦中挣扎,走马观花地体验了她的一生。耳旁传来甄?忽近忽远的哭声,“阿姐,阿姐,你别吓我”,她慌张无措地哭泣着,多像无助时的阿?啊。我想着她会起身喊人来,奋力伸手拉住她,嘴唇哆嗦着挤出一句话“别喊,阿?!我一会儿就好。”
“阿姐”甄?已是接近崩溃,痛哭着扑向我。她搂住我,在我耳旁轻声缀泣,“别怕,阿姐,我不会让你嫁给魏放那个杀神的”。
她这话一出口,甄珠这具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瞬间抖如秋风中的落叶。悔意,恨意,寒意,席卷全身。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反应,这是甄珠的感受,是这具身体深入骨髓的恐惧。
甄?也察觉到了,立刻闭嘴,慌乱地揉着我的双肩,稚嫩的声音努力假装出坚强,“不怕,不怕,阿姐不怕”,她柔声安慰着我,像哄孩子般摩挲着我的后背。
一股苦涩从心底泛起,眼睛发酸,清泪从甄珠挺翘的鼻尖滑落。我知道这也是甄珠的感受,只不过是从十几年后穿越回来的甄珠的感受。前世的甄珠并没有这一夜的机遇。前世她虽也担忧,但并未多虑。夏至前夜沉沉睡去,浑然不知第二日的突变。前世,甄?正是为了保护阿姐,才迷晕甄珠,代替甄珠嫁入了宁远侯府。自此这个原本天真烂漫的世家小姐,领教了人间的一切恶意。风侵雨欺,最终香消玉殒在魏放登基的前夜。
此刻,占据这具躯体的是异世的桑珠和几十年后的甄珠。这两副老灵魂不知为何会相遇相融在这副年轻的身体中。甄?生前遭受的折磨,似乎连甄珠也无法面对。记忆一旦涉及到这一部分,画面就会扭曲错乱。只有无尽的恐惧愤恨恼怒懊悔等等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甄珠宁可杀死年轻时的自己也要重活一世,也要重活在这命运转折前的最后一夜。她的魂灵为何要同我纠缠?为何要将我卷入其中。我俩,不,是我们四个为何几乎共用一张脸。甄珠甄?,桑珠桑?,为何都是双生,为何连名字都如此相似?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原本世界的我怎样了,阿?怎样了,还有苏木,楚方声...我还能回去吗?
事情越想越多,千头万绪,说不清,理还乱。罢了,罢了,一切都已超出了我的认知。现下我还能怎样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管是好是坏,既然是我桑珠占据了你甄珠的身体,才得以保全一缕幽魂,那么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往后的人生就由我来承担吧。你所想的,你所念的,你所欢喜恐惧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决心,这具身体终于慢慢放松,昏昏沉沉中疲倦和困意袭来,甄珠任由甄?环抱着跌入深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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