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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半个月时间,德武就一直在忙实兵演习的事。忙碌中的他暂时忘了有关提升的那些不快,他在心里叹道:就让这件事过去吧,永远别再想起,安心干到退休算了。可他想忘记的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就在演习结束的当天晚上,部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用满怀同情的声音说:德武,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可我希望你能承受住。
德武被这个开场白弄得一愣,努力一笑说:讲吧,我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还能有什么事承受不住?我什么事情没经过?人生的三根主要支柱名、权、利,我都已见过摸过知道了模样,算是过来人了,啥事都能想通了。
是这样的,前不久几个首长都收到了一封署名“101基地几个干部”的来信,要求对你违犯军纪进地方营业性歌厅的事进行处理,说此事不处理,就是军纪面前不平等,是只许机关干部放火,不许部队官兵点灯。首长们实在不愿再拿这件事让你难受,可又不好不处理,只好忍疼决定,免了你的职,但你仍在部里工作,协助新到职的程万盛副部长处理作战方面的事情。
尽管德武预先表态说什么事都能想通能承受住,可免职这件事太出他的意料,他先是震惊地看了部长一刹,随即极端愤懑地一下子站起来叫道:可以,既是这样对我,我要求提前退休,我不会再管任何事情,再见!说罢,转身就走,把部长一个人留在了那儿。我辛辛苦苦地为部队工作,就为了一个陪唱歌的姑娘主动坐到我腿上几分钟,就值当对我如此下手?先是不提副军,接着又是免职,还让人活不活了?他怒不可遏地走出部里的办公楼,他想直接去找何司令,质问他何以对自己如此过分。他已快步走到了何司令家楼前,又颓然停下脚,明明是自己先做错了,在部队造成了坏影响,去找何司令怎么说?治军要严,难道还要何司令给自己再讲一遍这道理?罢罢,就提前退休,再不受这窝囊气!何况还要协助程万盛工作,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好好,就退休!咱不生气!
费思量(20)
当晚回家,德武跟樊怡没说别的,只说了自己想提前退休的事。樊怡听罢,也是一惊,但她以为德武是为没提升副军职生气,担心他心情长期不好,对身体健康不利,便理解地说:由你自己决定吧,实在不想干下去,就退下来,早退早安生,反正你就是干,也只能干一年多,正师职不是五十五岁就要全退下来?再说,你不是在写一本书吗?真退下来就有写书的时间了。妻子这话更坚定了德武的决心,当下就坐在书桌前写起了提前退休的申请书。待孔醒在外边参加完同学的聚会回来,德武已把提前退休的申请写好了。她看见爸爸的退休申请书,先是很意外,不过随后又笑着说:如果我去澳大利亚读研究生,老爸又退休了,正好可以送我一趟,免得我一人独行去墨尔本……
有了妻子和女儿的理解,德武第二天便把申请书递给了部长。部长原以为德武要提前退休是说气话,现在见他来真的,便再三劝他慎重考虑,说部里的工作很需要他。但德武冷笑一声,在心里道,现在想起我还有用了,处分我时你们怎么那样狠?他没再去听部长讲道理,只说:比我强的人有的是,我因身体原因不想干了,请尊重我的选择!看着部长为难的样子,心里一直憋气的德武突然生出了一丝快意。
何司令是第二天上午找他谈话的。何司令看见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孔,你在跟我赌气?!德武此时已无了顾虑,不带感情地说:我哪敢?一个犯了错误的人还敢跟领导赌气?!何司令叹了一口气,说:我承认对你处理得重了,但为了在部队消除影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要带兵,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司令治军要严,可请司令也理解我这个下级身体不好需要休息的苦衷!何司令没再说话,只是默然地以手支颈长久坐在那儿,从窗户进来的风趁机将何司令的白发掀上掀下弄得一团纷乱。看到何司令为难的样子,有一刹那,德武的心已经软了,已想开口说收回那份退休申请,可一想免职后自己在机关里的处境,想到要接受程万盛的领导,就又硬下心来静等何司令开口。何司令随后点点头低声说: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考虑到你没职务后在机关里也很难开展工作,我知道官场里的那份世态炎凉,到时候你心里会很难受,罢,罢,就同意你提前退休。只是希望你能退而不全休,继续做点研究工作,尤其是关于作战方面,你要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可以随时找我谈谈,写书面意见也行。你那样有才气,要是把一些好想法留在肚子里,可是不该,失去你这个好助手,我真的很遗憾。
德武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何司令的这几句话,让他的气恼消了大半。他有些激动地说:请司令放心,我退休后不会闲度时光,我很早就想写一本关于《现代战争的预警》的书,退下来有时间了,我会尽快把这本书写出来,它也许会对部队官兵们有些用处……
那天临分别时,何司令握住他的手说:德武,我们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朋友,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记住来看看我,我可能不久也要退休了。德武连忙握紧司令的手道:司令多保重,我一定去看你。
你心里要有气,就骂我这个老头子,是我为了维护军纪才——
不,不,我明白是我违犯军纪在先……
程万盛是那天傍晚下班前来到德武办公室的,当时德武正在收拾档案柜里的东西,看见他进来,没有停下收拾,只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句:哟,程副部长来了,快请坐,有什么指示?
费思量(21)
程万盛走到他身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你这样称呼我让我难受,还是叫我万盛好些。
德武一本正经但音带讥讽地说:那可不行,按照条令要求,你是我的领导,我应该称职务,严格地说,你进来我还该打敬礼呢!
程万盛没理会德武话里的讥讽之音,仍然笑着:你想羞死我呀?别人不知道内情我还不知道吗?这个位置本来是你的,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才弄到了我的头上。在咱俩之间,你永远都是大哥,是领导。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我这人一戴高帽就会醉,一旦醉倒认错了人可怎么办?说吧,程副部长对我有什么指示?
你为何要提出退休?
因为我累了,想休息。
你该知道,一退休机关里的很多福利都没法享受了。万一这期间再提升工资,在职和不在职,怕也会有区别。
我不稀罕,我还不至于饿死。
可部队的工作也确实需要你,我刚上来,对作战指挥还不熟,我需要你的指点,你是这方面的权威,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程副部长别装可怜,我这个人心软,你再装我可就要流眼泪了,我身上又没带手绢。
我不是装,我是真需要你的帮助。万盛苦笑着。
谁不知道你精明过人,作战这一套,你很快就会胜任有余,我在这儿反会碍手碍脚,我早走对你对我都好,免得你到时候想撵我走又开不了口。
你能不能收回退休申请?是我个人求你。
谢谢程副部长看得起,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真的不能改了?
当然!
那好吧。程万盛叹了一口气,点上一根烟,默然吸着。
德武也不再说话,只管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室内一时充满着压抑的气氛。
你该想办法查一查。程万盛忽然开口说。
查什么?德武扭头看他一眼。
查查是谁诬告了你,我不相信那些照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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