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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茫茫然思索了好久,他想到的是罚跪,那种小时候父亲常用的惩罚方式。他跪了,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跪了,或许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认真地反思自己……然而,父亲的房门始终没有再打开。他一直跪到天色渐晚,才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衙门,又带着兵巡街,在无眠中苦苦溜达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传诏的宦官就到了。诏书清清楚楚写到,因曹节、蹇硕等宦官举荐,皇上钦点洛阳北部尉曹操,调往兖州顿丘县任县尉,责令其转天必须离京。
天子亲自下诏调任,还真是新鲜事儿。不过通过昨天父亲的话,曹操已经明白,这是曹节、蹇硕这些宦官动的邪门。表面上是得了皇上嘉许,实际上是因为棒杀蹇图、弹劾曹破石招致的报复。说是调离京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也许皇上过两天就忘了这个茬,自己这一辈子就得在外面漂泊终老了,这样的诏命实在是令人遗憾。曹操受诏之后,便歪在榻上发呆。
他在等待,等待事情的转机,等待父亲和两位叔叔来扭转局势。他确信自己的运气一直很好,这次一定还
会等来第二道诏书的。他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又已见晚,确信一切都不可能再改变了。曹家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吃香了,他才茫茫然爬起来,开始准备行装。可眼瞅着满屋乱七八糟的家什,曹操越整理越觉得腻烦,把东西一丢喊道:“宜禄!来打点东西,我出去喝酒!”
“县令爷!天都快黑了,您还出去?”秦宜禄边说边给曹操披上了衣服。
“老小子,你嘴改得倒快,我这还没上任呢!”
“早晚的事儿!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您到了顿丘,好好办两年差事,再回来就了不得啦!我们都跟着您沾光。”秦宜禄满脸堆笑道。
“去!你晓得什么呀!”曹操狠瞅了他一眼,“我这是叫阉人发出去了!”
“您别这么说,天底下的县尉多了,有几个皇上亲自下诏调任的?单这一点,您到任上就够吹半年的啦!”
“你就嘴有能耐!”曹操被他这样一搅也笑了,“我先出去一趟,趁着这会儿工夫,你替我收拾好东西,明儿起这就是别人的衙门了。爹爹生气了,今儿晚上无论如何也得回家住,好好哄哄我爹。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拉着东西先往府里去。”说罢出门上马,只带了楼异离了北县尉衙门。
冬月里天正冷,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一样,一阵阵忧愁夹着寒意袭上心头:想来这真是一个伤感的冬天,先是袁绍方出任濮阳长就赶上母亲病逝,不得不谢任守丧;接着又是许攸被桥玄逐出师门不辞而别,然后楼圭也离开了京师;蔡瑁回乡完婚再也不来了,朋友们各奔前程纷纷离去,现在又轮到自己了。曹操不敢再多想,生怕勾起悲意,紧了紧衣衫打马出城奔太学寻鲍信去了……
曹嵩入衙
昨晚曹操巡街逛了一整夜,秦宜禄自然也不得歇息。这会儿见曹操走了,便偷了一阵子懒。又料想他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这两天脾气不正不能招惹,忙到后衙收拾书札和衣物。哪料到刚忙活起来,就有一个衙役急匆匆跑来说:“秦头,快出去。老爷子来了!”
秦宜禄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召集衙内众人来到前面,见曹嵩面沉似水地坐在客位上,忙下跪问安:“小的参见老爷。”
“嗯。”曹嵩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他道,“孟德带你回过府……你叫秦宜禄,是吧?”
“是。”秦宜禄暗自叹服这老头好记性。
“听孟德说你伶俐得很?”
“小的实在驽钝,担不起伶俐二字。”
“驽钝?驽钝点好!”曹嵩阴阳怪气地说。秦宜禄听话头不对,也不敢起身,低着脑袋硬着头皮道:“少爷有事出去了。您老大驾至此,有什么吩咐吗?用不用小的将少爷叫回来?”
“你嘴巴倒是蛮伶俐的。”曹嵩脸上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
“我这就去寻少爷回来。”秦宜禄说罢起身就要走。
“站住!我今天找的不是孟德……秦宜禄留下,剩下的人都给我出去!”曹嵩一声令下,除了秦宜禄所有的仆人都退了出去。“小子,我今天特意趁我儿不在来找你。你站起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秦宜禄心里忐忑不安,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我想知道,孟德身边原来的两个长随到哪儿去了?”
“这个……这个……”秦宜禄额头上顿时渗出汗水,“小的不知道,自从我和楼异到这边当差就没见过他们。”
“没见过?你还真敢说话呀……”曹嵩站起身来绕着秦宜禄转了两圈,“不知道?看来你年纪轻轻记性还不及我!我给你提个醒,是谁撺掇孟德把他们派到你们原来的差事上看门?是谁指使其他守夜的兵丁欺压他们?下雪那天他们被殴打一顿,还被逼着在外面守夜,你不知道?两个人活活被冻死在雪地里,你能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叫那些人为他们报了个暴病身亡,你不知道?”
秦宜禄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小的知罪!”
“你厉害呀!没想到我还真小瞧你了。洛阳城不愧为大邦之地,这守门兵丁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呀!有楼异那样杀人不眨眼的狠主儿,还有你这样的狼崽子!”曹嵩冷笑一声,“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家奴,你不声不响就给弄死了,你了不起呀!”
秦宜禄吓得抖似筛糠,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家奴?我告诉你,他们是我们曹府的家生子,我一手调教出来派给孟德的。孟德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告诉我,打死蹇图、同桥玄郊游、诓骗许劭这些事儿我都知道!我是怕孟德年轻气盛,特意让这两个人给我通风报信,万一捅了什么娄子我好帮他维系……这倒好!叫你这个狼崽子给废了!我还蒙在鼓里呢,俩月没得着消息,检举曹破石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宰了你?”
秦宜禄惊得一泡尿撒在裤子里,往前爬了两步,一把抱住曹嵩的腿,哭道:“老爷饶命呀!我也是不得已的……求您开恩呀……呜……”
“瞧你那德行!把眼泪给我蹭干净!”曹嵩一蹬踹开他,又稳稳坐了下来,“狗奴才,我算计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有胆子干没胆子扛,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是心软了,兴许就饶你一命。”
“是!”秦宜禄擦了擦鼻涕眼泪,“是这么回事儿,自打我和楼异跟了大人,他们以为我们争宠倚老卖老就叫我们干苦差事,我实在受不了就跟大人说,我们离开班上还缺两个人,就叫他们补上了。他们不服还想着算计我,在班上骂闲街。我原来是守夜班头,那些兄弟跑来告诉我,我琢磨着一不做二不休,就叫他们想法子把他俩弄死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弄死他们我就没好日子过……大人您看在我是初犯就饶了我吧。”说罢一个劲儿磕头。
“哼!你倒是鸡鸣狗盗有才华……”曹嵩瞥了他一眼,“我指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哪两条路?”秦宜禄看到一丝希望。
“一条是我赐你根绳子,你找棵歪脖树自个儿了结。另一条嘛……”
“老爷您说,只要不叫小的死,什么事儿小的都愿意干。”
“好,死了两个奴才要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孟德身边没有我的人可不成。就像这次的事儿,我要是提前知道他就不会被调出去。你既然能算计死他们,可见你小子比他们机灵。”曹嵩俯下身子拍了拍秦宜禄的肩膀,“今后孟德要到外地做官了,京师和兖州离得那么远,以后有什么闪失我就更管不上了。你既然弄死他俩,他俩的差事我就交给你了。听好了,孟德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跟什么人走得近,你都得给我记好了,然后想办法告诉我,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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