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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浩周领命而去。
战场局势渐渐起了变化,在曹操以攻为守的战术下,河北军终于被逼得后退了。东西两面的曹兵涉过壕沟都往南边来增援,虽然河北军三面受敌斗志不减,却已无力再翻转局面。杀乱建制的两军将士互相刺着、砍着、劈着,火光照耀下似乎每人都是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忽然自头顶上响起一阵沉闷的锣声——审配终于被逼得鸣金了。
可是杀到这个份上哪是想退就能退的?似乎有火把引燃了辕车,凤阳门前竟冒起了浓浓黑烟,茫茫之中士兵为了自保胡乱挥着兵刃,什么敌人同伴都倒在血泊之中,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挤成了堆、滚成了团……又是轰隆隆的巨响,凤阳门已经关闭。曹兵攻不进去了,但还有百余名河北勇士也被拒之门外,紧接着又闻一阵梆子响,自城上落下数不清的滚木礌石,一阵烟尘腾过,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所有在城门前奋战的两军将士都完啦。
曹操举目环视火热的战场,东西两面攻城战还在惨烈地进行着。他揉了揉肩膀道:“到此为止吧,不用再打了……”
“报!”又见监军武周气哼哼而来,“袁尚攻于禁营寨不下,转而又攻我营,张辽不听主公之令,竟打开寨门出去应战了!”
“嘿嘿嘿……”曹操反倒笑了,“伯南,这次是你错了。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袁尚军两攻营寨不下,还能掀起多大风浪?等着瞧吧,一会儿文远准有好消息。”
战场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众人保护曹操小心翼翼来到掀翻的寨墙前——两军士兵的尸体数不胜数,已经把壕沟填平了。而邺城门前的惨状更是震撼人心,射死的、砸死的、战死的各种各样的尸体都被滚木礌石压得稀烂,残肢断臂鲜血脑浆铺满了大地,在那幽幽火光衬托下就像是鬼府地狱。
曹操正要吩咐收尸,又闻梆子声响,城上又要放箭了,赶紧退回连营:“审配果真是条硬汉,事到如今还要继续抗拒。可惜他那主子不成器,连老夫的寨子都进不来,白白叫他奋战一夜。”
果不其然,武周满面喜色又回来了:“启禀主公,袁尚已撤退。他们看着人多势众,张辽出去一打,他们反倒撤了!”
曹操欣然点头:“袁尚救援不力,自此军心撼动,想战也战不下去了。传令全军将士,回营休息一阵,待天亮之后分兵一半随我去战袁尚,老夫要痛打落水狗!”
袁尚本想里应外合,结果来了个里外受挫,灰溜溜逃回阳平亭,又恐曹军追击连夜拔营起寨,转而退到漳河沿岸下寨,想再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哪知曹操一招得手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次日午时就率兵追到了漳河岸边,立下营寨就开始叫阵。
袁尚军围着曹营转了半宿攻不进去,又撤退立寨明显示弱,到了这会儿哪还提得起士气。可是曹操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袁尚不出来就下令全军攻寨。曹兵都在兴头上,一个个挺抢射箭就往里攻,打得袁尚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从午时一直闹到傍晚,最可气的是曹操还弄来几十面战鼓没完没了地敲,又声称要包围袁尚大营,吓得河北军人人自危,再这样下去连守都守不住了。袁尚眼前被曹操所逼,非但邺城救不了,其他地盘又被袁谭攻打,无奈之下只得恳求停战,命阴夔、陈琳为使者到曹营请求投降,以为权宜之策。
“前番是袁谭请降,现在袁尚又来请降,你们叫老夫怎么相信啊?”曹操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过营请降的二人。
阴夔是个懦弱之人,见了曹操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哆嗦。陈琳比他出息得多,双手捧出一卷竹简:“这是我家主公的亲笔降书,还请曹公接纳。”
许褚一把抢过降书递到帅案前,哪知曹操接过来连看都没看,甩手扔进了炭火盆里:“不必看了,不准他投降!”
陈琳急得直跺脚:“那是我家将军亲笔……”
“亲笔?”曹操哈哈大笑,“当年袁绍征讨我的檄文也是亲笔?”
陈琳吓得半个身子都木了——官渡之战时他奉袁绍之命草拟讨伐曹操的檄文,把曹家三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曹操的祖父曹腾是奸邪宦官,与五侯狼狈为奸迫害忠良;说曹操的父亲曹嵩是乞丐携养的野种,巴结宦官品德败坏;说曹操是王莽、董卓一类的奸贼,偷坟掘墓无恶不作……这个仇可还没完呢。
陈琳曾在何进府中为掾属,与曹操也算老相识了,多少知道点儿他的脾气,越是软蛋越没好下场,索性跪倒在地朗声道:“在下与曹公之怨另当别论,但是我此来为的是军国大事。还望曹公怀宽厚之德饶我家主公。”
“我凭什么饶他?”曹操猫戏耗子一般盯着陈琳。
“袁氏占据河北十年,素有士人之望。曹公若能不计前嫌饶恕我家主公,则河北之士无不感激,天下割据纷纷效仿,统一大业可成矣!”陈琳这番话纯粹是捭阖之士那一套,统一天下岂能这么容易?若真的光靠仁义就能得天下,古今多少英雄都白活了。
曹操就是想戏弄他,阴森森道:“袁氏无情无义,兄弟之间尚不能和睦,怎可能与老夫推心置腹。今日准降明日必反。”
陈琳拱手道:“我家主公不是已经被您击败了吗?”
“袁尚靠山扎营我就知道他必败无疑!”曹操猛然变脸,“若是在大道安营则怀救亡根本,统帅不顾生死,将士自然尽命。可袁尚却是循山而来,仗还没打就想凭险自保,他若能胜才真见鬼呢!袁绍为他留下偌大一个冀州,到了危难关头他都不能鼓舞士卒拼命一搏,此等无用之辈我要他何用?有这等无能的主子,我都替审配寒心,替昨夜白白送死的突围将士寒心!”
陈琳本人又岂能不寒心?听敌人口中说出这种话,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职责在身,只能再次央求:“非是我家将军不愿奋战,实乃将士离心不能凝聚,所以……”
“所以想摆个阵势吓吓老夫,叫我知难而退?”曹操一阵冷笑,“可惜我曹某人不是吓大的,是刀尖上滚过来的!将士离心是他自作自受,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当兵的哪还愿意为他们卖命?”
陈琳欷歔不已,连连磕头:“请明公网开一面,就准许我家将军投降吧,就算看在我家先主的面子上。”
“不准!”曹操凶巴巴道,“你陈孔璋当年草拟檄文之时可曾给过我面子啊?”
这一句话问得陈琳无言以对。
“回去告诉袁尚,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我替他老爹清理不肖之子,这就是最大的面子!”曹操一挥衣袖,“普天之下只能由我曹某人说得算,袁氏兄弟绝不能留,我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没什么可说的,走吧!”这算明明白白把老底端出来了,再无挽回的余地。
阴夔伏在地上涕泪横流:“袁本初!先主大将军啊……属下无能保全不了幼主,有负您临终嘱托……呜呜呜……”
曹操见他哭得凄惨倒也动容:“虽然懦弱倒也算个忠臣,念在你那点儿忠心,老夫也不加害你们,派人把你们安安全全送回大营。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攻打,刀枪无眼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罢一摆手,有亲兵闯上来架起二人就往外推。
“且慢!”于禁跨出一步,“姓阴的可以放,陈琳不能走。当初草拟檄文辱及主公祖父三代,岂能便宜了他!”
“对!对!把他乱刃分尸!”众将厉声呐喊。
曹操抬手拦住:“两军交锋不斩来使,何况今日他乃求降之人?等着瞧吧,袁尚之溃近在眼前,老夫与他马上还要重逢,到时候再算檄文那笔账。”陈琳听得毛骨悚然,还未及多言就和阴夔一起被推了出去。他俩一出去,曹操赶紧又吩咐:“告诉前军将士,只要他二人进了营就继续给我敲鼓,狠狠敲他一夜,要把袁尚狗子的胆吓破!”
这会儿华佗煎好一碗药,亲手捧到曹操面前:“主公这几天都没好好服药,现在仗打赢了,赶紧趁热把药喝了吧。”
曹操全没在意,兀自向众将夸耀:“老夫这一番威吓,袁尚求降不得必定连夜逃窜,只要一逃人心溃散各自逃生,以后想聚兵也聚不起来了。”说着话他一拍华佗肩膀,“此所谓病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华佗一哆嗦,碗儿脱手落地摔得粉碎,半日心血又白费了。曹操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哪管别人花多少心思,瞅着华佗无奈的窘相,竟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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