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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回 满籽孙谁穿锦罗纹 推宫教难逃做文章（第1页）

“是呢。”许氏说，“官家寻思宗室子弟凑一块，别尽投壶斗草，玩耍也玩得应景些。”

梁教授斟酌了一下：“桃符楹联，学一学倒没什么。”又问永年：“你从前试做过吗？”

“学生未开蒙昧，吕宫教尚不曾得闲教导。”永年恭敬答说。

教授点点头，又问辛夷：“那你呢？”

辛夷站起身道：“奴婢也不会，但奴婢听人讲，说会对韵、按字数连成句子就成啦。”

“临渴掘井已晚矣，纵为一法不成器。”梁教授笑容十分和蔼，却干脆的地推翻了何典仗的教导，“的确也没那么难，不过平仄相对，虚实相称能守还是要守，于日后作诗填词亦有好处。而韵味句工等，须得靠灵性基础的东西，反不敢真苛求你们两个小娃娃。”

他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副对子，分发给二人琢磨。二人拿到后一齐大声读了出来：“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梁教授讲解道：“莫看这两句寻常，却是伪蜀（后蜀）末帝孟昶（花蕊夫人老公）在归降我大宋前一年，亲自题刻的桃符①。因‘嘉节号长春’，正对应了太祖长春节（宋太祖生日），所以当时路人皆传说这副楹联，是太祖王师破灭伪蜀之兆。”

辛夷小声道：“贴个桃符就被灭国，这孟昶的字可是晦气。”许氏听见，低声对身旁郑姆教道：“话不是这么讲，于伪蜀晦气，于大宋却是祥瑞。”

梁教授说：“且不管是何征兆，咱们就用这现成的上句来练一练。上句里的‘纳’字，是‘得’的意思；而‘余庆’两个字，出自‘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易传·文言传·坤文言》）’，意思是‘行善积德的人家，必有福泽庇佑’，因此这句‘新年纳余庆’，是写新年里得到了祖先遗留的恩惠，明白吗？”

两个孩子都表示明白。

梁教授继续道：“此则桃符虽有故事，但却不算好对，抛去上下各字皆不对仗之外，‘号’对‘纳’太勉强，‘长春’对‘余庆’意思上又不工整。你二人姑且拿它一试，出什么纰漏都不算过错。”

辛夷老早即在心中盘算好了，听了便抢着道：“鹤发迎暖春！”

梁教授笑着说：“很好，平仄都对上了，‘鹤发’也有趣，只是与‘新年’凑不到一起，再想想。”

辛夷抱着胳膊思索了一阵，都没等永年想到这，便已笑道：“奴婢想到个‘旧雪怀落梅’，不知可不可以。”

梁教授颔摇摇头：“‘纳’与‘怀’对得很稳，‘新年’对‘旧雪’勉强也行，可惜‘雪’字实了些，‘落梅’与‘暖春’差得更远，调子变哀戚，意思还走偏了点。你仔细琢磨琢磨，不必急着回答。”

“这句是去年就想到了的。”辛夷笑道，“奴婢预料着对不好，但图一个亲眼所见。”

梁教授一阵颔首：“其实这句颇为干净，对个娃娃来说难得。总之，不似桃符，若奔着作诗去，倒有点韵味。”

永年这时也有了，起身道：“学生对‘旧德携宿恩’。”

郑姆教很满意：“刘崇班对得稳重，不是孩子能想出的词。”

永年解释道：“学生不敢欺瞒，昨夜得知要学做楹联，便请齐国夫人带学生到各殿阁的桃符前去看了看，记住了很多。”

梁教授亦喜欢：“这是好事，怎算欺瞒，别人看了未必有你对得工整。只是记得用得虽不错，老夫还是盼着看你自己可以做出什么句子来。”

郑姆教却低声问许氏：“可是这句在哪里瞧见的？”许氏摇摇头，只说自己不识字，所经之地无非是慈寿殿，宝慈殿附近。郑姆教悄悄道：“旧德宿恩是汉朝时刺史左雄反对汉安帝封赏乳母用的话，寓意不太恰当。”

这边永年又做出一联，站起来道：“旧岁得惠康。”

“新年纳余庆，旧岁得惠康...单论上下两句，甚为妥帖，尤其‘余庆’指先人留下的福泽，‘惠康’是陛下加恩使百姓安乐...”梁教授沉吟片刻，居然摇头不语。永年立马紧张起来，问他哪里不对，梁教授轻叹一声说：“处处都好，但倘或有人挑刺，便要讲为何去年有皇恩，今年仅能靠福泽，岂非指摘陛下施政，百姓不够安乐？”

许氏皱眉道：“这未免牵强了些。”

郑姆教叹了口气：“架不住近日天灾不断，易做文章。”

辛夷闻言插嘴道：“那改为‘永岁添惠康’不就平安啦。”

梁教授笑说改得妥当，顿了一顿，又说：“你们对得桃符都不错，比老夫预料得好很多，这样的话，咱们不妨做个长一点的。”因走到二人跟前，向各人桌案看了眼，皆有一本《李氏蒙求》。他随便翻开一页，见是《华佗五禽》的典故，遂道：“华佗五禽，虎鹿鸟熊猿却病。”

许氏不禁摇头咋舌，郑姆教亦说：“上联有个五字，下联就不得再出现，却还得用五样东西对应，忒难为孩子啦。”

孰料辛夷却立即开口：“奴婢这儿有个现成的，是从前师父教的典故，我猜教坊里人大抵都对得上。”梁教授问是什么，她便道：“师旷一曲，宫商角徽羽消愁。”

教授听完愣了片刻，转向郑姆教看了一眼，郑姆教笑着点点头，对许氏虚声说：“这孩子真真算蕙心兰质。”又在心中感叹无怪杨太后特意留她在宫中调教。教授也赞许地注视着她道：“对得极巧妙，且很机敏，若教坊真个还有那么多能人，老夫倒想见见。”

夸赞之际，永年始终埋头填符，待话音消沉，他恰思索出一条，起身说：“夫子三膳，酸甜咸辣苦充饥。”

教授和善的说：“‘苦充饥’很有趣，可惜‘膳’字有拼凑之嫌，若能‘三餐’就顺畅很多，偏又不和平仄，即便交予老夫也只得这般做。”

讲到此处，许氏却突然对郑姆教道：“我竟也想到一对。”不知是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史上第一个春联是个悬案，还有一个版本是‘天降馀庆，圣祚长春’，且作者也存在孟昶和后蜀学者辛寅逊之间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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