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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身之祸（第1页）

清，咸丰年间，广州府应德县，嘉隆缫丝厂。

叶韶城和两名工友正在厂房里捣鼓一台设备，突然有人告诉，家中仆人来找。仆人神色慌张，却不近前，只站在厂房门口望着叶韶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韶城把来人拉到僻静处。家仆这才压低声音告诉他：昨晚小莲和陈家老三私奔，下落不明。

叶韶城的父母早前给叶小莲说了门亲——绸缎庄刘掌柜，近日想安排完婚，哪知小莲早就心有所属，偷偷看上陈家的三儿子。她无力对抗家长之命，因此，来了这么一出私奔闹剧。

叶韶城听闻，大惊失色。妹妹叶老六这可犯了大忌，按族规，与人私奔是要被浸猪笼的。她倘若被抓回来，那便死路一条。

叶韶城立即牵出自己的马，挥鞭往家赶。叶家镇，离县城四十里，五月骄阳天气，土路燥热，但他不敢稍有停歇。

半个时辰，来到家门口大樟树下，叶韶城翻身落马，撇了缰绳，一路径直奔往内堂。

三姐正陪着母亲坐在厅中。叶家老母，虽经历人世风风雨雨，但家里出了如此大事，也是哭得近乎昏死。

见叶韶城进屋，老太太挣扎着起身，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满脸悲戚与慌张，说：你爹抓小六去了，你几个哥哥跟你爹一条心。小五，妈只能依靠你啦。快帮妈想想主意，有什么好法子救你妹一命。她这回是把天给我捅漏啦！

老太太一边诉说，一边落泪。在身旁搀扶老母的三姐，也双眼泛红。

妈，你别急坏身子，办法总是有的。叶韶城安慰母亲道：小六如果被抓回来，无非是交到宗族祠堂里发落。我爹是族长，到时候让他从轻处罚就是了。旁人如果有闲话，我们就往祠堂里大捐一笔银子，各支长老得了好处，自然会把非议之声压下去。再说，这叶家镇的乡里乡亲，谁会为难咱们家呢。

叶家老太太摇头：别家什么想法，先不算计。只说你爹，做事最是执拗，不知转圜。这祖宗之法在他心中可是大过天，哪怕要了他自个儿的命，也绝不敢稍有违背的。

三姐插话：前几年，溪口那一房，也是出了这种事情，咱爹力主执行宗法，把那对不守规矩的男女沉了塘。现在，事情落到咱家老六头上，爹是绝对不会从轻发落的。否则，不但他这个族长当不下去，咱家在叶家镇，也是永世抬不起头了。

叶韶城见情势不容乐观，又思索片刻，道：我立即出门，在爹之前抢先找到老六，带她躲到城里老汤家。咱爹即便在应德县里朋友众多，也绝不会找到洋人宅子里去。

叶韶城喜好西洋机械，两年前拜了老汤为师。这老汤是外国人，名叫汤普森，乃一名机械工程师。

叶家老太眼睛一亮：这是个主意，是个主意！说罢，她掏出几张银票，让叶韶城带在身边。

叶老五从家出来，打马去了镇子西头的榨油坊。

榨油坊老板的女儿和叶小莲是密友，叶韶城估摸着，榨油坊的二丫头准知道消息。

果然，在叶韶城严厉追问之下，在榨油坊老板老板娘催迫之下，二丫头说了实话：小莲告诉我，先躲到陈家小子的大姑家，等风声过去了，就北上去京城。陈家在京城有亲戚。

陈家大姑，嫁的是县城里沁心堂药店掌柜。知道了小妹去处，叶韶城不再多话，拱手道别而去。

应德县是水陆码头，四通八达，商贾云集，小莲逃往县城，虽然可以有多种途径离开本地，但那里也一定是叶家老爷重点搜寻的地方。

叶韶城暗自思量：应德县里亲朋故交很多，而老六涉世不深，做事莽撞，最易惹人注目。她逃往县城，看来凶多吉少。

不出所料，在去县城的半路，就远远看见，十几个人的队伍迎面而来。走近一瞧，骑在马上的，正是叶老爹叶培霖和叶韶城的三位兄长，还有几名家仆徒步跟在后面。

叶韶城上前给爹和兄长行礼。老大对叶韶城指了指后面，只见一匹马的马背上驮着扎牢的黑布袋，那袋子正在扭动。老六已经落网。

一家人无话，默默回到叶家镇。叶韶城打马跟在后面，一路冥思苦想，如何才能救得小妹。

回到家，叶小莲被关进后院黑屋，上锁，钥匙由叶老爷一人掌握。叶母只能通过墙上巴掌大的一个方洞，跟女儿说话。

叶小莲人虽然被抓回来，仍旧不收倔劲，嘴巴强硬道：死就死，死也不嫁给姓刘的。如果把我放了，我还去找陈家老三。

尽管听小莲一再说到死，叶家太太并没有再度伤心，此刻反倒镇静下来，因为她心中只剩一个坚定信念：救女儿，一定要救女儿。

吃过晚饭，叶韶城悄悄来和母亲商议：如今，我爹心意已定，老六逃不过宗法处置，那么事情其实也简单了。我们只要找到一人，便可偷天换日，逃出生天。

叶母忙问：谁？

叶韶城低声：咱们宗祠的庙祝陈火庚。本镇堪舆风水，阴阳占卜，通灵降神、验尸入殓等等事宜，都是交他夫妻二人操持。只要说通了陈先生，就能从中用些手腕，让我六妹既死而又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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