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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蔺汝铮坐在床边,他狠狠地用手揉了一把脸,然后站起了身。裴星遇在他床上翻了个身,带着匀称肌肉的脊背在太阳下白的刺眼,他胳膊长腿长,肌肉线条流畅,在床上睡觉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蔺汝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裴星遇虽然也是成年人了,但对他来说就是个小孩,看起来还稍微有点年轻,再加上原本轮廓也没那么粗犷,同样是男人,裴星遇的凛冽却显得在阳光下更下清澈些。蔺汝铮看了一会儿,然后无声地狠狠锤了自己头一下,扭头出了房间。
他怎么把裴星遇带回家了。
他在房间里觉得有点坐立难安。蔺汝铮也不是傻子,裴星遇性格有多难搞他当然知道;裴星遇对他的心思可能不是单纯想睡,这他也知道——意乱情迷时候说的话,哪怕对方有情,他也当放屁。不过他还是色令智昏了。
蔺汝铮侧着身子看过去,裴星遇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黑如鸦羽的头发散落在鼻梁和眼睛周围,胸膛随着吐息安静地一起一伏,他看起来睡的很沉。蔺汝铮抬起手捂住眼睛,他想过去把裴星遇叫起来让他赶紧走,但又没舍得,在床边上转了半天,然后愤然出了房间。他决定先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裴星遇的唇角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然后不可抑制地稍稍勾起,最后放肆地变成了一个优美而得意的笑容。他微微眯起一点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看着蔺汝铮离开的背影,然后整只眼睛睁开来,他撑起身子,甩了甩头。他早就醒了,准确地说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裴星遇认床,再加上旁边有个蔺汝铮——虽然昨天夜里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干——他一晚上基本上没睡几个小时。
他坐起来,穿好衣服,打量了一下蔺汝铮的房间。蔺汝铮表里如一,是个讲究人,房间里的家具很有质感,陈设恰到好处。 房间里最显眼的家具除了床就是书桌和书架,倒没有看到衣柜。裴星遇猜测他把衣服全放在衣帽间了。落地窗的旁边是一面很大的书架墙,最顶层是航模和各种乐高,还有千年隼,接下来几层摆满了专业书籍和学术论文,按照索引和顺序摆的清清楚楚。下半部分是蔺汝铮手作的笔记,每一本都手作了书皮,超乎意料的认真和严谨。最后的书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蔺汝铮东西收拾得很干净,桌子上除了工作材料就只放了一张合影。
好像是他和两个男人。裴星遇撑着他的书桌,要凑过去看一眼。蔺汝铮推门进来,正好看到他要伸手去拿那张照片,一个箭步上前把那张照片扣了过去。他抬头看着裴星遇,还没擦干净的水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淌下来:“你看我照片干吗?”
“你藏什么?”裴星遇不悦,他掐住蔺汝铮那只手。
“你管我藏……不是。”蔺汝铮气笑了,他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上的水滴,“你管我那么多干吗?裴星遇,这件事我们俩得有共识。”蔺汝铮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打一炮……”
“打一炮?”裴星遇有点震惊地看着他。
“不然呢?”蔺汝铮也震惊地看回去,“不然我们是什么?难道你要和我谈恋爱?”蔺汝铮流露出的震惊是纯粹的震惊,因为裴星遇给他的对于性爱的感觉并不生涩,裴星遇在性爱中也没流露出任何温柔以待的意思,他差点没被操死——更别提以裴星遇的身家长相,很难相信他会和一个来路不明酒吧认识的大学老师恋爱。
退一万步,就算裴星遇真的愿意,他也不愿意。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裴星遇也震惊,但是他的震惊更偏于空白。这空白中夹杂着五彩斑斓,类似电视机的无信号,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慌了,只好慌慌张张给出一个下意识以为不掉价的反应,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冷冷的没有表情而已:“谁和你谈恋爱。”
裴星遇的脑子一瞬间划过许多乱糟糟的画面,有紫色的灯光,男性人体强壮曼妙的曲线,曲折的肢体,粘稠的触感,凄艳色情的声音,粉珊瑚一样的唇珠,鬓边的头发和汗津津的手掌心。指尖里流转的,今夜可以属于任何人的黑桃A。
蔺汝铮手里握着木质的相框,拍了拍自己的掌心,然后扣着放回了桌面上。他怕裴星遇难堪暴走,刚想说只是因为他自己习惯性片叶不沾身,就听见裴星遇开了口:“蔺汝铮,只是因为你操着顺手。”
蔺汝铮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裴星遇,甚至歪了歪头,想确认这又是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笑还是什么别的。不得不说裴星遇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一片冰冷地看着蔺汝铮,活活把他气笑了。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指着外面,硬是忍着没生气:“行,我们,操着合拍,就行。没别的事的话,裴少请吧。”他特意强调了我们和合拍四个字,然后比了比房间外面。
裴星遇这次倒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像蛇一般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蔺汝铮跟出去,看着他走出他家大门,然后如释重负地瘫在沙发上。他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决定干脆回到床上去继续睡一觉,反正也没什么正事,不如虚度一下美好的周六。他最近是真的累惨了,等到睡饱天亮的时候时间已经傍晚了,外面的天色快暗了下来。蔺汝铮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空荡荡被吹得飘起的窗帘和外面接近蓝莓一般的甜美的夜色,橘色的路灯点亮了绵延的浅浅的云朵。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突然觉得体内一阵不该存在的失落从胃的深处涌来。甜美的夏夜此刻与他无关,他只是在一个既不在起点,也不在终点的时间醒来了。
他在床上有点恍惚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来昨天走前他锁上了的一片狼藉的练习室,赶紧蹦起来开车去ACE收拾烂摊子。
他赶到ACE的时候,门口一片乱七八糟,蔺汝铮离着老远都能闻到浓烈的酒气,皱着眉头挥了挥面前的空气。迎面走来的三个人搭着彼此的肩膀,有个人还掩着脸,都喝的烂醉如泥,中间被架着的那个女生基本跪在地上了,十厘米高的鞋跟刮着地面,蔺汝铮看着都怕她脚踝骨折。三个人包里的现金不知道为什么多的明显不适合晚宴包的容量,遮着脸的那个人包里的钱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蔺汝铮看着那一沓纸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钱要掉……哎,你脸怎么了?”
对方一抬头,他发现这是自己之前的炮友,是个特别迷恋他的小0,几乎每晚都在,正是昨天在凑在最前面抢扑克牌的其中一人,脸上有极其显眼的一大块青紫,一看就是被打了。这人看见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像见了鬼一样拉着另外两人落荒而逃。旁边的两个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看见是蔺汝铮,好像都精神了,也跟着拔腿就跑。
蔺汝铮站在原地,一脸震惊地看着旧日的西装裤下的臣服者仿佛看见洪水猛兽一样逃跑的背影,眼睛甚至不知道往哪看:“不是……这?”他看了一眼周围也明显有点不明状况的几个人,尴尬地笑了一下,小声嘀咕:“喝蒙了吧这是……”
他接着往前走,推门进去,看见几个看热闹的人围在门口。回头看见是他,都露出像看戏一样的表情。蔺汝铮心里觉得有些不安,人群自动给他分开了一条路,他看到裴星遇靠在吧台边上,双手摊开放在吧台的桌面上,正在端详自己的手。他面色有点潮红,胸前的纽扣解开了两颗,睫毛扑闪扑闪,眼神专注,仪态优美,鼻尖几颗汗珠竟然像凝结的露水。对于一般人而言的高脚凳,对于裴星遇而言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凳子罢了。他像一位独自坐在琴凳上的、聚光灯下的钢琴家。
蔺汝铮看向裴星遇的手。还是玉筷子般的手指,指节却红肿畸形,似乎冒着热气。蔺汝铮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起门口遇见的几个炮友和他们兜里的钱,终于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简直窒息,扭头就想走。
“别动。”裴星遇站起身来,踱步转到蔺汝铮面前。他稍微矮身凑到蔺汝铮头边,神情严肃,好像在说一件无比正经的事,他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蔺汝铮能听到:“看到走出去那三个人了吗?不止他们三个,如果你还记不住,以后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枝白色玫瑰花,垂着眼帘,把玫瑰花小心而缓慢地塞进了蔺汝铮的领口,然后手指抚平他的胸口:“桌面上的男人,藏好,蔺老师,周一见。”他双手插兜,绕过蔺汝铮,走出了ACE的大门。
蔺汝铮的眼神阴晴不定,双手插兜,看着裴星遇的背影,胸膛不停地起伏。他气得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是游东琦的酒吧,他不想给游东琦添麻烦,生生把怒火忍了下来。蔺汝铮在心里对自己说——最后一次,就忍这最后一次。也算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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