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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浊流,会荡涤尽这片土地上存在了千载的,人与虺蛇的爱恨交缠吧……
……
现在,从我们居住的九祠的客房里也能看见从前隐藏在密林中的,羞涩的女神一般的瀑布了……
坐在几案前,爸爸一直惊魂未定的说着太危险了,我和冰鳍这回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当他问到为什么三更半夜要跑到那么可怕的山里去,我们两个连同作为主人前来郑重道歉的纹紫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付过去。
今天是九一村李家虺蛇大祭的正日子,可因为昨夜突然山洪暴发,源于人迹罕至的深谷里的洪流毫无征兆的朝九一村奔涌而来,人们连逃亡的时间都没有!好在山洪在村前突然分裂,就像潮水绕开岩岛一样绕开了村落,扫平了众多巨木,带走了无数山石,奔流汇入山下的大河中,然后像不可思议的幻景一样消失无踪。虽然有惊无险,但村民和客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祭祀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次山难几乎没有人员伤亡,但还是有不少李家的子弟遇险,差点被困在山中;因为他们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也在半夜进山,幸亏几头领路的黑犬回来报信,洪水过去后村民们慌忙搜救,他们才得以生还。其中几个走得比较远的村民因为山洪冲倒树木的关系,发现了藏在山林深处的美丽瀑布。
那一刻,他们以为看见了神明——洒满金色野花,铺着苍翠植被的铁灰色岩壁包围下的山谷中,瀑布像珍珠帘一样悬挂着,幽邃的深潭上散布着细碎的白波。像从身体内部焕发出光辉一样,一位少年躺在瀑布底的岩石上,沐浴着皎洁的细流,仿佛被那涓涓山涧拥入怀中……
随后,村民们发现了在瀑布下潭水边不省人事的我和纹紫,并把我们一起背了回来。
可是没有人看见纨青,也没有任何人追问纨青以及被他带走的神剑的下落……
爸爸似乎习惯了飘荡在九一村中的暧昧氛围,所以也不再提纨青的名字,只是一直注视着窗外,窗棱上缠绕着一棵细弱的九重葛藤蔓,因为九一村的规矩:只有李家才能种这种植物,所以这棵藤蔓已经被砍断,曾经碧青的叶片也因为脱水而萎蔫了;但奋力攀爬上小楼窗口的枝条上那绯红花朵却像初开一般,带着新鲜明丽的光晕,在朝露里熠熠生辉。
“原来花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柔弱呢……”爸爸突然发出了没头没脑的赞叹。
纹紫稳重的点了点头,不失礼貌的附和着:“是因为拼了命去开花的关系吧——花期的植物,都有着意想不到的坚韧。”恢复了少年当家气度的他,从表情上再也找不出半点与昨夜经历有关的蛛丝马迹。
因为大树被冲倒,澄澈的天空占满了整个窗框,和走向暧昧不明的盛夏不同,此刻风清晰的画出了云的通路,仿佛打开了朝向天国的大门。像呼应着寥廓的青空一样,充斥于空气中无休止的蝉鸣变成了断了线的腕串,时不时滚下一粒溜圆的珠子。辉煌鲜烈的夏天,也许就是从这里呈现出衰微征兆的吧……
“我听李家那位老先生说,纨青有先天性的疾病……那种无论什么时候死去都不奇怪的疾病……”在蝉声的间隙里,爸爸突然提起那被小心避开的名字,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注视着那株娇艳的九重葛。在微风里,开在早已死去的藤蔓上的花,和所有生气勃勃的花朵一样,因为风的手指而变得仪态万千,爸爸端起面前的茶水,像敬酒一样朝那些花朵举起:“我一直想不通纨青这次回家为什么一定要邀我同行……不过看见这花我就明白了——被选为赏花人,我非常的荣幸……”
这一刻,我、冰鳍,还有纹紫都忘却了言语,不知道应该报以怎样的表情,我们只能摹仿爸爸的动作,默默举起茶盏,用喝酒般的姿势一饮而尽……
虺渊全篇完
金缕衣
9
回想起来,小时候我们老是缠着祖父讲些悲恋的传说:织女也好、赫映姬也好、莎贡达罗也好,在这些故事里,天女总愿为人间的男子放弃一切。对于那义无反顾的天上之爱,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虽然似懂非懂,但天人们的姿影却异常鲜明的存在于我们那童稚的脑海中——因为祖父的描述是那么逼真,甚至连那无缝天衣上飘扬的斑斓花纹都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传说固然美好,不过也有它糟糕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冰鳍的梦想都是遇到一位天人的新娘,这令祖母十分恼火,严厉禁止祖父再向我们灌输这种无稽之谈。
虽然多年以后的今天,祖父早已过世,这些故事也像泛黄的绘卷一样褪去了鲜艳的色彩,可那来自天界的明媚姿容依然会突然间闪过我最昏暗的记忆底层,就像眼前熏笼里点燃香料的小小火苗,让这样的念头,如同氤氲的香气一样摇摇曳曳的浮现出来——究竟哪里不同呢,天上之爱和人间之爱……
“真不敢相信,为什么火翼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你以为是在点蚊香还是在着炉子啊?”冰鳍这个挑剔的家伙,连一点小事也会抱怨个没完——不就是我在帮忙准备中秋团聚时想到往事走了神,熏笼里的火头太旺,燎到了祖母挂在衣架上的旗袍吗?
秋日午后的房间,没来由的一片昏暗,只有冰鳍的动作格外的清晰——他扯下那件玉虫色的旗袍紧皱眉头翻来覆去的看:后摆上燎的小洞本来不算很明显,因为玉虫色是蓝与紫混合的那种幽深颜色,在不同光线下还会透出黯淡的绿影;可因为薄而细致布料上用金线织了繁复的丛菊图案,火烫斑正好落在花蕊上,反而格外刺眼。我这才感到不妙——这块料子是上好的吴绫,祖母特地请绫罗户老当家织的,一直放着没舍得用,因为这次中秋我和冰鳍的外祖母两家都会过来,才专门请了人裁了,没想到还没出新就被我弄成这样……
可是……为什么这么暗呢?那绫子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不透明的浓稠感,织金的、盘金的菊纹却异样的鲜亮起来,像一张透出荧光的蛛网,挂了熏笼暗火的网眼之间,映着冰鳍那张苍白的脸……
不不……那不是熏笼里暗红的火星,而是一根像是由薄薄月光凝成的蛛丝,缀满细碎的露珠,斜挂在冰鳍的肩上,蜿蜒着没入他胸口……
我伸手去摘掉那根蛛丝,可是指尖还没触到细线,那清冽的光芒就突然间暗淡下去,玉虫底色上丛菊纹的幻象顿时烟消云散,黑暗像墨汁兜头浇下,我只觉得一下子被人抛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染缸里……
视觉被剥夺的同时,其他感官立刻敏锐起来,听觉只是徒劳无功的捕捉到了耳中寂寥空阔的回响;一缕甜甜腻腻的气息却殷勤的在鼻端缭绕着,眼前朦胧浮现出像剪碎的白绫一样的花影——包围着湿润的鹅黄蕊芯的柔嫩花瓣,轻轻一掐就会留下水痕,但叶子却像匕首一般嚣张的戟指着——那是白凤仙,黑暗中幽微弥漫的是白凤仙香气!
为什么会有这种香?我放在熏笼里的,明明只是普通的茉莉香啊;因为会惹虫,庭院里也根本没种这种植物!难道……难道这里不是我家!
慌乱中我呼唤着冰鳍的名字努力站起身来,却因为撞到了头,脚下一滑跌坐在地——这黑暗的空间似乎非常狭小,墙或天花板连同地面都像是由同一种材料构成的,并不坚硬,但也决不柔软,那种触感像最细密的丝织物层层叠压,有着不可想象的韧性与厚度。
“有点糟糕啊……”冰鳍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声音在黑暗的彼端响起,语尾很快就被和黑暗一样酽稠的寂静吞没了,不久那单薄的声音又努力扎破沉默这块厚布的表面,“火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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