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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以北,无非是医卜星相、三教九流之辈,大凡多是争名夺利之人。在碎葫芦都一处,吃了半天酒。
天晚回归铺内,见孙起广唉声叹气,不知所为何事。成龙赶紧问道:“大哥,为什么如此?”孙起广说:“我有一个表弟王三,去岁春天从家中来找我,未能见面,投在南横街瓦匠白德。此人是个秃子,专讹外省新来之人。王三去岁没找着我,就在白瓦匠那里去做小工活,一去时节没有活做,住了二十余天才上工,只做了一年多的活,也没使着几吊钱。白德说他是我的表弟,找着我这里了,他二人一算帐,他倒说我表弟还欠他五十吊钱,硬行讹诈,将王三送在我这里要钱。我认着是真欠他的呢,问表弟王三,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我就给了他了。他走之后,我才问明白,是他讹诈我。正气恼之际,你就回来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成龙闻听,说:“是了,既往不咎就是了。”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成龙换好衣服,出了井泉馆,并未说给孙起广知道,直奔南横街,来找瓦匠白德。见是南北小胡衕路东的门,清水戟的门楼的门上,贴着对联,书写是:太平真富贵春色大文章成龙用手打门,从里面出来一个人,甚是齐正:身穿青洋绉棉袍,足下青缎鞋,漂白袜子;身高七尺,面如姜黄,头上少发,细眉圆眼;腰系蓝洋绉褡包,带着青缎子跟头褡裢,上扎着“白”字,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此人彷佛刚起来的样子。成龙过去说:“借光!这里有个白师傅在哪里住?”那人说:“找他做什么?”成龙说:“我是山东人,上北京来找朋友,没找着。我来找小工活做,有没有?”那人说:“我就姓白,名德。你跟我到茶馆,有话再说。”
成龙同此人出北口,至大街路南泰兴轩茶馆。他二人进去,喝茶之人站起来的不少,这个嚷说“白大爷”,那个也说“白大哥”,全站起说:“才来!”方至后堂,见西边有八仙桌一张,一边有几凳一个,上边放有磁茶壶一把,两个细白磁茶盅儿。跑堂的有二十来岁,身穿半大蓝布褂,白布袜子,青布的双脸鞋,青布油裙,上镶着五福捧寿,手拿铜壶,先倒半碗漱口水。白德在北边几凳上坐下,跑堂说:“白大爷,你来了?”白秃子说:“来了。”掏出茶叶放在桌上,跑堂的赶紧拿起打开,放在壶里泡上,将壶盖儿盖上。成龙在白德身后站立,如同跟班似的。白德说:“你坐下说话。”成龙故意装起傻来说:“有白大爷在此,我不敢坐。”白德说:“你坐下就是了。”成龙在南边板凳上坐下,跑堂拿了一个盖碗,又给成龙泡上一碗茶。白德说:“你喝完了茶,你就吃饭吧。”成龙说:“我没有钱。”白德说:“我给吧。”成龙喝了两碗茶,叫跑堂的说:“你给我要菜。”跑堂说:“你要什么?”成龙说:“白大爷,咱一同吃就是了。”白德说:“我早呢。”成龙说:“你给我来一个溜丸子、炸丸子、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焖丸子、葵花丸子、南煎丸子,你给我来碟光头饽饽。”白德一听,把眼一瞪,自己心中大大的不愿意。成龙说:“你给我来两壶白干。”跑堂的端菜送酒。成龙自己痛痛快快的一喝,吃喝完了,说:“给我算帐。”跑堂拿过一算,说:“两千八百八十文。”成龙说:“给三吊钱就是了。”说罢,对着白德说:“白头,我吃了三吊整,你给吧。”白德说:“我不管!你吃了三吊钱,你给他三吊钱。”成龙说:“什么?我给三吊?你说你给,你叫我给!”白德说:“你吃斤饼斤面,我给钱行了;你要丸子、炸丸子的,你混闹排场,我不管!”成龙说:“你不管,好办!”说罢,站将起来,来至白德面前,伸开手将胳臂一抡,照定白德头顶之上就是一掌。白德从椅子上就是一出溜,躺在就地,昏迷不醒。大众说:“打死人了!别叫凶手跑了!”成龙说:“我不跑,死了我给他抵偿!”
呆了半天,白德还醒过来,自己爬起坐在板凳上发楞。成龙说:“白头儿,我吃了三吊钱,你是给不给吧?”伸着手又要打。白德害怕,赶紧打里头褡裢里掏出票子来,一查并没有三吊的,拿了一张四吊票,递给跑堂的,拿到柜上找回一吊现钱来,往桌上一放。成龙伸手拿过来,揣在怀里,说:“白头,你有活没有?有活,我跟你做活去;没活,我走了,明日早晨在这里见。我在彰仪门里头井泉馆那里住。你要打官司,你就告我去;你要打架,晚上我在家里等你。”说罢,大摇大摆竟自走了。
在大街逛了一天,天晚回在铺内。起广说:“你往哪里去了?你也没在馆中吃饭,你在哪里吃的?”成龙说:“我吃了朋友了。”起广说:“你望哪个是朋友?谁请你吃的?”成龙说:“南横街白德瓦匠请我吃的。”将自己吃白德缘故说了一遍。孙起广说:“了不得了!他不是好惹的,今日你应早回来才是。今日晚上,他必前来找你打架,咱们这里快些预备人。”成龙说:“不要紧,都有我呢!他晚半天来,也不过三二十个人,我一个人足把他们打跑了。”自己将通条放在手底下,专候打架之人。
天至定更,只听那边喊嚷怪叫,口中说道:“姓马的,你走出来吧,别在我们北京城里叫字号。不行,你急速出来,我等特意前来找你!”原来是白德约会盟兄盟弟前来打架,各拿木棍铁尺前来,至井泉馆叫骂。成龙赶紧拿着通条往外就迎,并不答言,自己想道:“来者不过狐群狗党,自负己能,一阵可以将他等赶跑。”想罢,举通条就打。只听“乒乓”声响,群贼纷纷倒退。白德身倒在地,还有他两个朋友亦带重伤,俱叫伙计拉在屋内。
成龙说:“白德,你也是时常讹人家的,外乡人来这里,投亲不遇,给你做了小工活,你不给钱,你还说人家短欠你的。你今日,你也给我写一张借字。”白德大骂说:“你将大太爷打死就是了,我也不含糊,绝不与你写字!你讹我不行!”成龙从那边将通条拿将过来,往白德的耳朵上一烙,白德不由的疼痛难忍,说:“我给你写字就是,你不要这样非刑。我可不会写,你叫别人写,我画押就是了。”成龙说:“孙大哥,你给代笔。”铺纸一张,起广遂代写道:立字人白德,因手乏,借到马成龙名下纹银一百两整。言明每月照三分利息,一年之期归还,按月交利,空口无凭,立此借券为证。康熙年月日。立借字人白德押代笔人孙起广押写完了字,叫白德画押,将绳扣松开。成龙说:“你要打官司,营城司坊、大宛两县、顺天府都察院、南北衙门,随便去告,候你就是。明天我还是去找你要银子去。”说罢,又说:“你三个滚蛋!”三个人抱头鼠蹿,出了井泉馆。白德说:“我非得报仇不可!你哥俩回去,我到家自有道理。”那两个人默默无言,尽自去了。正是:湛湛青天不可欺,未从举意神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白德来到家中,对自己之妻要刀,说:“我买的那把夹把子刀给我。”
洪氏说:“做什么?”白德就将白天之事细说一遍。洪氏说:“你常讹山东人,伤天害理,那必是山东的皇上来了。”白德说:“胡说!山东那有皇上?满嘴内胡说!”拿刀在手,磨了半天,放在旁边,单等成龙前来要银子。次日天明,吃茶、净面之际,听的外面要银子的来了,高叫:“白德,出来还帐!马成龙在此等候多时。”白德一闻此言,手执钢刀出了上房,开街门举刀就剁。成龙自铺内一早起来净面之后,出离井泉馆,来至南横街小胡衕路东白德门首,说:“白德,我来了,要银子来了。”正叫之际,直见白瓦匠手举钢刀,从里面出来就剁。成龙往南边一避,刀落空了,趁势一腿,踢倒在地,口中骂道:“**进子,不要脸!”说罢,拾起刀来,将贼人按在地下,说:“你跟着我走吧,上昨天那个饭铺就是了。”拉了白德就往前走。至大兴轩茶馆,听见里面无数人谈论白德昨天打架之事。正谈论时,成龙同白德进去,至后边落座,说:“给我们拿茶来!”白德也不言语,自己心内想:“打群架也不行,拼命也不行,我实在没了主意了。”正想之际,只听成龙要酒要菜,又是溜丸子、炸丸子、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南煎丸子、焖丸子,照昨天一样,要了一桌子,就自己吃起来了。吃完说:“白德儿,你给他三吊钱就是了。”偏巧白德还是昨天一样的票子,没有三吊一张的票儿,又给了四吊一张。跑堂的拿到柜上,找了一吊钱,放在桌上。白德方才要拿,只见成龙伸手拿起来,说:“白德,明天再见!我走了。”说罢,大摇大摆的走了。大众吃茶之人,一个个纷纷议论,说:“白德今日可遇了霸王了,吃了一个饱,还拿着钱走了。”正是: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白德无奈,自己回家去了。次日,成龙又来,一连个月有余,还常往白德要钱。
这一天,成龙到白德门首叫门,那白德在里面战战兢兢说:“有心出去见他,手中又无有钱;有心不见他,又不行。”无奈望自己妻子洪氏说道:“这都是我惹的祸!打官司也打不过他,打架也打不过。他常常来找我要钱,你看此事应该如何办理?有心要搬家,不几天将要开工做活,所有主顾家人都知道我在此处住了多年。今天手内又一文钱都无,他又在外叫门,前来找寻,如何是好?”洪氏娘子说:“你先出去将他请进来,我自有道理。”白德无奈,出上房开街门,要将成龙让进来,说:“马大爷,你请进里边,我有话说。”成龙说:“你里边安藏着人要打我,我也不怕,我就进去!”说着,往里就走。进院至上房,见院内并无一人,四壁皆空,见白德之妻跪倒在地叩头,说道:“马大爷,我家现在要什么没有什么,望求开恩,将我们饶了吧!”成龙说:“敢情你家穷到如此光景!”说:“白大哥,皆因你前者爱做恶事,欺负外乡人,我才出来找你。我今天看来,你也是个穷苦人,从此你要改过自新。我前者所要你的钱,我亦都换成票子,带在身上,我今俱皆如数给你。我现今也在朋友铺中住着,我要从你学学瓦匠活。我每日所得之钱俱归你使用,只要有我吃饭喝酒的钱就得了。”白德说:“明天我在菜市口包了一所房子工程,开工方能领价,现在正愁没钱。今天有你给我这笔钱,明天开工足以行了。”说罢,出去买菜打酒,留成龙吃便饭。二人谈来谈去,甚是投机,遂口盟结为异姓兄弟,又请洪氏嫂嫂出来拜见。从此,成龙回井泉馆,与孙起广说明,要去学做瓦匠活,以好时常散闷;又在铁铺定打瓦刀一把,重九斤十二两。白天同白头做活,晚上仍回井泉馆睡觉。孙起广随其自便,也不管他。
光阴似箭,眼看工程已完,还剩影壁一个。白德同成龙是日二人在此赶做,在天棚底下甚是凉爽。见镖店开张,又瞧些个热闹,成龙见众人打架,心中早已十分有气,要上前帮着,打个抱不平。只见那边一响枪,将白德打死,成龙跳将出去,扑奔鬼脸太岁佟起亮前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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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五英雄救驾兴顺店 四霸天大闹广庆园
《西江月》:
万事皆由天定,人生自有安排。善恶到头有兴衰,参透须当等耐。草木虽枯有本,遇春自有时来。一朝运转赴瑶台,也得清闲自在。
成龙手拿瓦刀至佟起亮面前,兜头就打,起亮用线枪相迎。成龙骂道:“好个混帐东西,将我白大哥打死!我今日非把你打死,给我白大哥偿命不可!”康熙圣主起先见起亮的枪响,冲自己放来,正在冲冲大怒,幸亏一枪未打着。见胡忠孝、李庆龙、薛应龙、龙恩、王河龙与胡赛花,被群贼围在当中;只听马成龙自通名姓,甚是奋勇;无奈是店中贼多,忠孝等人少。见成龙将佟起亮打跑,竟奔群贼当中,将群贼打的纷纷倒退,死的甚多,地下东倒西横。圣主见成龙这等威猛,心中甚是喜悦,说:“真乃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真虎将也!”正赞美之际,直听外面一阵喧嚷,有无数官兵来至兴顺镖店门首,九门嘎尔哒伊哩布伊提督来到。提督不知圣上因何来至此处。因早晨递折子并未降旨,下朝回家至交民巷宅内下轿,吃茶用饭已毕,方要看书,外面家人进来禀报说:“是有御马圈王老爷有紧要机密事,前来见大人。”伊大人说:“请。”从外面进来王坤说:“大人,你还在这里看书呢,圣上用早膳后更换便衣,传咱家一字墨蹇驼骨兽至东安门外,出前门去了。你还不快去保驾吗?”伊大人一闻此言,慌忙站身吩咐马,说道:“多亏兄台来此,你我知己好友,我不能奉陪,我要前去追赶圣驾!”说罢,出外面上马,带从人。一出门就有地面堆儿兵喝道,书手、箭手相随,出正阳门外。传河阳汛的千总,带官兵跟随寻找圣驾。各处派人前去打探,并不见圣上的下落。至顺治门大街,有人瞧见圣驾的黑驴,赶紧禀明大人,带官兵至兴顺店。
提督下马进店,见圣驾磕头,称“奴才来迟。”圣驾见提督至此,口传旨意说:“伊哩布,将兴顺镖店一伙贼人交你衙门,审明回奏。胡忠孝、马成龙等,俱皆交衙门讯问。将此女子带回私宅,听旨发落。”说完,吩咐:“带我的驼骨兽!”大人过去拉驴,请圣驾上驴。圣主接丝鞭在手,说:“闲人不准跟随我。”望南顺菜市口大街,望东至前门大街。见各路墙上贴大黄报子,上写“广庆茶园今日准演,特请豫亲王弟子班,准演《夺锦标》”。圣主心中暗怒:“朕哪知亲王竟自登台演戏!我不知此戏园在哪里?”
正怒之际,听得头前有人说道:“咱们哥俩去听广庆茶园子弟班去。”圣主随跟此二人,来至广庆茶园门首,见里面摆着彩场。方要下驴,见从里面出来一个秃子,身穿蓝绸裤褂,白袜,青缎子鞋,手拿芝麻雕的扇子。见圣驾一表非俗,甚是端严,说:“老爷子,你听戏吗?”圣主点点头,下驴说:“将驴交给你吧。”那秃子说:“行了。”赶紧叫:“来人!将驴拉着蹓蹓去。”从里面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说:“四太爷,我去。”接过驴,望东蹓去了。
那秃子说:“老爷子,跟我走。你是楼上听?楼下听?”圣主说:“楼上。”此人带路,至正面楼。圣上落座,秃子拿了一个茶壶与茶碗放在桌上,说:“老爷子,你这里坐着吧。”圣上说:“秃子,今日豫亲王唱什么戏?”秃子说:“你老人家说话可笑,王爷不唱戏,是他府里排的弟子班,我朋友给我请的,唱的好着哪!昆弋乱弹,有一个好武生,才十五岁,今天《夺锦标》,是他唱。这弟子班数着他红,王爷最喜欢他。”圣上说:“秃子,豫亲王来不来?”秃子说:“老爷子,你怎么管我叫秃子?人都有个名儿,树都有个影儿。我叫铁头孙兆英,又叫孙四。”圣上说:“你是土匪,你有绰号了?”孙四说:“老爷子说的好哇,我可不是土匪,这前三门外头有四个著名的土匪,是我替人家打架来的。这个广庆茶园的东家是孤儿寡母,被这四个恶霸霸着,不给人家东家钱,我是气忿不平,替东家来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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