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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琬宁看成去非只是盯着信函,不知在沉思些什么,遂蹑手蹑脚退至外室,无聊摆弄起那九连环来,唯恐扰他静思。
直到嗅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烧火味道,琬宁便起身悄悄看了眼,原是成去非正点了蜡,烧那书函。成去非瞥到她身影,探头探脑的,一面摇灭了那火折子,一面笑道:
&ldo;我这可是有把柄落到你手里了。&rdo;
琬宁一下便涨红了脸:&ldo;我尚且不知道大公子看的什么,这算什么把柄?&rdo;成去非待眼前灰飞烟灭,拍了拍手道:&ldo;你如有心,随便想出个名头来构陷我,不是难事。&rdo;琬宁偏头看着他,思想片刻,才笑道:&ldo;大公子这么说,倒提醒了我,我是要好好想一想,将来大公子也有受辖制的一天。&rdo;说完&ldo;嗤&rdo;地一声又笑了出来,忙拿帕子掩了口。成去非抬首看她眉眼弯弯,笑靥动人,哼笑道:&ldo;你如今胆子是真的大了,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拿鞭子教训你?&rdo;琬宁面色微微一变,想起当日的难堪苦楚来,遂把脸背过去,不声不响,只紧紧抿着嘴。成去非施施然走了过来,俯了身子去挑她下颌,打趣道:&ldo;我看看,是不是又说哭了?&rdo;琬宁一挣,红着脸推开了他,成去非不以为咎,随意岔开了话:&ldo;家里给你做新衣裳了没有?&rdo;琬宁轻轻点了点头,成去非略略一笑,审视她有时,似在酝酿着什么,琬宁被他盯的久了,还是害羞,便抿了抿唇又坐下来胡乱解那九连环,他的一双手不觉搭到她肩上,语气却淡:
&ldo;我已给你入了籍。&rdo;
琬宁手底一滞,身子微微颤了起来,成去非低声道:&ldo;我父母皆已不在,这件事我自己做主便是。&rdo;琬宁低头看着那九连环,轻轻问道:&ldo;殿下呢?&rdo;成去非抚了抚她纤瘦肩头,默了片刻,才答道:&ldo;她从一开始便知道的。&rdo;他顿了顿,又接言道:&ldo;有些事,不是我不为,而是我不能为,委屈你的地方,你多担待可好?&rdo;琬宁皱了皱鼻子,酸楚得很,心底牵出隐隐的痛,不知该如何应答,成去非见她垂目不语,遂趁势坐下,拥住她横卧在长榻上。
琬宁的发长,顺到腰间,她在他怀中慢慢翻过身,仰躺在他膝上,青丝便悉数摊开,成去非五指微分,轻梳她那软而滑的发梢,指尖游走处,玉一样的清凉。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成去非低首投望,琬宁的一双眸子此刻亮如晨星,顾盼间却仍是不胜娇羞,她微微避开他的目光,柔声道:&ldo;外头好像落雪了,大公子。&rdo;成去非笑:&ldo;怎么,你听见了?&rdo;琬宁再与他碰上目光,入眼的是熟悉的面容,这张面容似乎有了些变化,却又好似从来没有。他依然是冷峻的,沉默的,不可探测的,孤寡异常。成去非见她凝视自己入定了一般,薄唇动了动,却只是无声一笑,未说什么。
直到琬宁轻轻摇了摇他手臂,咬唇道:&ldo;大公子,你奏一曲给我听好不好?&rdo;成去非微觉诧异,只当她女孩子的心事难以捉摸,便也不拂她意,低头在她额间轻啄一下,随之借掌力将她扶起,取来古琴后方问:
&ldo;你喜欢哪首曲子?&rdo;
琬宁此刻心头漾满了欢喜,温顺地坐到他身侧,望着他浅浅笑:&ldo;大公子最喜爱的哪首曲子?&rdo;成去非略一思忖,一面调弦,一面道:&ldo;静斋做过一首《山河赋》,你想听么?&rdo;琬宁默默点头,&ldo;我听大公子所爱的。&rdo;
&ldo;无须如此,&rdo;成去非停下动作,&ldo;你定也有自己所爱,说来听听。&rdo;琬宁含羞垂眸:&ldo;我年幼时在家中听兄长奏《猗兰操》,十分喜爱,不知大公子能奏否?&rdo;成去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ldo;我也甚爱之,只怕我琴艺不如你家兄长,姑且一听?&rdo;琬宁仰面又问:&ldo;奏完《猗兰操》,再奏《山河赋》好么?&rdo;成去非面上无甚表情地睨她一眼:&ldo;得寸进尺。&rdo;琬宁面上一红,知他口气虽冷淡,但意思是应了的,便小心往他跟前凑了又凑,成去非刚要挑弦,手忽停放下来,扭头问她:
&ldo;我险些忘问你的意思,嫁给我,是愿意的罢?&rdo;
琬宁不料他如此相问,急忙躲开他投过来的目光,也不言语,成去非想了想,道:&ldo;你不说话,我便当成是愿意的了。&rdo;
调子刚起,一阵急骤的叩门声响起,琬宁身子一颤,不由想要起身,成去非已放下琴,掀了帘子出来。
&ldo;大公子,司隶校尉大人请你速往公主府!&rdo;赵器近前一步禀道,&ldo;马已给您备好!&rdo;
&ldo;说是何事没有?&rdo;成去非正问赵器话,身后琬宁抱着氅衣追了出来,见他要走,忙奔上前去,蹙眉替他穿戴好,唇翕动了两下,果真下着雪呢,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抬首望了望他,成去非随手整了整衣裳,道:&ldo;进屋吧,外面冷。&rdo;说罢折身同赵器匆忙去了。
风雪渐迷人眼,琬宁心头是说不出的怅惘,呆立了片刻,方转身进屋。
因落雪的缘故,天本分外阴沉,此刻半条长干里,却被火光映成绯红的瀑布,长铺而去,雪花夹杂着冲天的热浪,一时说不清是寒是暖。
司隶校尉朱治的肩头眉头已落了一层雪花。
一众中都官徒隶手执火炬,分作两列,朱治就站在这两队中央,那边飞来一徒隶报道:&ldo;回大人,已粗略查清,长干里被杀百姓百余人,被毁店铺十余家,那些被捉住的僧人,好似疯子一般,只知屠戮,其余一概不知,属下怀疑这些僧人像是用了某种狂药!&rdo;
蜿蜒的血迹一直延伸至公主府大门阶下,朱治掩面咳了两声,血腥之味在清冽的雪中更为刺鼻,接到长干里有沙门聚众造乱后,他半分也未耽搁,快速集结了千余中都官徒隶直朝长干里扑来,却不料那些僧众正野兽般在街上砍杀无辜百姓,朱治惊骇之余,忙命人围上绞杀,最终还是有一撮人逃脱,一路顺着踪迹摸过来,再抬首,入目的竟是赫赫的公主府,朱治不由倒吸一口气冷气,遣人上前试探,不过横遭白眼,那本就只露一条fèng隙的大门又重重阖上。
&ldo;报!&rdo;又有人下马飞奔而来,&ldo;今上口谕,命尽快捉拿僧犯,押送廷尉署!&rdo;
这已是天子急下的第二道口谕,朱治不由朝乌衣巷方向又张望了一番,旁侧属官见状道:&ldo;大人,今上可并未下旨让大公子插手此事,您看是不是……&rdo;
朱治抬眸看了看公主府那几个大字,冷冷一笑:&ldo;倘真是跟殿下有瓜葛,那便也是成府的家事,你可知今上为何不下这道旨意?&rdo;
属官愣了愣,朱治已自顾接道:&ldo;眼下还有谁能比成家大公子更适合来盘查此事?别忘了,后面还有廷尉署在等着。&rdo;
属官似懂非懂正要点头,耳畔只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回眸相看时,朱治已抖了抖身上积雪,朝那马匹来的方向大步去了。
成去非策马行至朱治面前,方翻身下马,朱治上前见了礼,一面陪他往公主府前走,一面将事情细说了遍,直到成去非在那府前站定,又低首往四下里打量了有时,朱治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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