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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蒋英、李福等先谋作乱,商诸刘震,震颇不忍,李福谓举行大事,不能顾及私恩,于是震亦相从,先以书勾通处州苗将,令同时举兵,一面禀请大海,至八咏楼下观弩。大海不知是诈,挺身而出,将上马,忽有苗将钟矮子跪马前,诡禀蒋英罪状。大海未及答,回顾蒋英,不料被英突出铁锤,击中头脑,顿时脑浆迸出,死于非命。英即断大海首,胁从大海部兵。大海子关住及郎中王恺,俱被英等杀死。惟典史李斌,怀着省印,缒城至严州告急。李文忠亟遣何世明、郭彦仁等往讨,张德济亦自信州奔赴,这边方闹个不了,那边又响应起来。此所谓铜山西崩,洛钟东应。李佑之、贺仁德等,先接蒋英等书,尚未敢动,至大海被杀,即放胆作乱。耿再成方与客饮,闻变调军,兵卒未满二十人,佑之等已经杀入,再成叱道:“贼奴!何负尔等,乃敢造反?”言未已,佑之等已攒槊环刺,再成挥剑,连断数槊,卒因贼众槊多,不胜防备,身中数创,大骂而死。分省部事孙炎及知府王道同,均遇害。再成子天璧,方奉命往处州,征发苗兵,中途闻变,亟遣人至李文忠处乞援,一面纠集再成旧部,急赴父难。
这时候的警报,早达应天,元璋未免痛悼,并语刘基道:“金、处有失,衢州恐亦被兵,如何是好?”刘基道:“贼众乌合,尚不足虑,且严州有李将军,就近赴援,制贼有余,若虑及衢州,不材愿往镇抚。且前因兵事倥偬,以至丧母未葬,此时正可乘便回籍,为公及私了。”元璋喜道:“先生愿行,尚有何说!”遂拨了得力将士,令基带去,以便调遣。基星夜前进,到了衢州,守将夏毅,忙迎基入城,并语衢州亦多讹言,基云无妨,当下派兵四驻,并揭榜安民,一夕即定。确是大材。嗣发书至各处属县,谕以镇静无恐,休得自扰!各县亦相安无事。一瞬旬余,闻金华叛将蒋英等已败投张士诚,处州叛将李佑之等,亦由李文忠部将与耿天璧等击死,不出先生所料。遂遣使驰报应天,自回原籍葬母去了。元璋得刘基使报,又接李文忠捷书,自然欣慰,遂命李文忠为浙江行中书省左丞,总制严、衢、信、处诸郡军马。以耿天璧袭父职,留守处州。后由李文忠出攻杭州,得获蒋英等,刺血祭大海,寻复追封大海为越国公,再成为高阳郡公,事且慢表。归结胡大海、耿再成二人。
且说刘基回籍葬母,在家丁忧,方国珍亦驰书慰唁,基答书称谢,并宣示元璋威德,劝他归附。国珍乃遣使至应天,进贡方物。元璋甚喜,贻书刘基,慰劳备至。又常遥咨军事,并约期促赴应天,基于至正二十二年春还籍,至二十三年春复出,适元璋拟亲援安丰,基即进谏道:“友谅、士诚,耽耽思逞。为主公计,不如勿行为是。”元璋道:“小明王被围甚急,我向奉他龙凤年号,不忍袖手旁观,因此不得不往。”基嘿然。原来基初至应天,见中书省曾设御座,奉小明王韩林儿虚位,每当春秋佳节,自元璋以下,皆向座前行庆贺礼,基独不往,且愤愤道:“一个牧竖,奉他何为?”独具只眼。至是韩林儿居亳州,为元统帅察罕帖木儿所败,偕刘福通遁至安丰。张士诚又乘隙往攻,率众十万,围住安丰城。刘福通不能敌,飞使从间道至应天,哀乞援师。基不欲往援,所以谏阻,偏偏元璋不从,竟率徐达、常遇春等,兼程而往。及至安丰,城已失守,福通被杀,林儿在逃。士诚将吕珍,据城列栅,水陆连营,徐达等拔他中垒,乘胜进击,不想前面阻着大濠,一时不能逾越,后面偏遇吕珍杀至,分着左右两翼,围裹拢来,竟把徐达等困住垓心。亏得常遇春率军横击,三战三胜,才得击走吕珍,追了一程,吕珍复得庐州左君弼援军,翻身再战,复被徐达、常遇春等杀退。元璋乃命徐达等攻庐州,自率兵往觅林儿,得诸途中,送居滁州,自回应天。为此一行,险些儿把龙蟠虎踞的都城,被人暗袭。亏陈友谅见近忘远,只把五六十万的大兵,专攻南昌,不袭应天,令这位暗叨天佑的元璋公,还好从容布置,与友谅鏖战鄱阳湖,决最后的胜负。说来话长,由小子从头至尾,演述出来,以便看官详阅。欲叙鄱阳战事,先用如椽之笔,承上起下,见得此战关系甚大,非寻常战事可比。
这友谅因疆宇日蹙,愧愤交集,意欲破釜沉舟,与元璋决一死战,于是大作战舰,每舟分三级,高约数丈,上下人语不相闻,房室俱备,中可走马,行军之道,全在灵活,况江中之战,不比海中,造此大舰何为者?当着百官家属,及所有士卒六十万,悉数东来。孤注一掷,越是呆鸟。到了南昌,便把各舰停住,准备攻城。何不直捣金陵。守帅朱文正,闻友谅倾国而来,急命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官步、士步、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自率精锐二千人,居中节制,往来策应。那友谅亲自督兵,猛扑抚州门,兵士各持笠帽大的盾牌,上御矢石,下凿城垣。不多时,但听得一声怪响,城竟坍坏二十多丈。各兵方拟拥入,忽见里面铳声迭发,射出许多火星,熊熊炎炎。闪铄如电,稍被触着,不是焦头,就是烂额,此时欲用盾牌遮蔽,哪知盾系竹制,遇着火尤易燃烧,大众多是畏死,自然逐步倒退。邓愈即饬兵竖栅,栅未竖成,外兵又进,两下接仗,不得不血肉相搏。正危急间,文正督诸将来援,且战且筑。外兵怎肯歇手,连番杀入,连番退出,等到城墙修毕,内外尸骸,好似山积。文正麾下的猛将,如李继先、牛海龙、赵国旺、许珪、朱潜等,统已战死了。友谅休兵数日,复攻新城门,忽城内突出一支人马,似龙似虎,锐不可当,首将便是薛显,提刀突阵,尤为凶猛。友谅将刘震,不顾好歹,上前拦住,被薛显横腰一刀,挥作两段,余众披靡。薛显杀了一阵,收兵而回。入城后,检点将士,只不见百户徐明,探问下落,才知穷追被擒,惋惜不已。友谅愤攻城不下,自己没用,愤亦何益?增修战具,移攻水关。水关有栅,文正集壮士防守,见友谅兵至,从栅缝中迭出长槊,迎头刺击。友谅兵也是厉害,夺槊更进,不防里面换用铁戟刺出,奋手去夺,都一声惨号,七颠八倒。看官道这铁戟上有何物?乃是用火淬过,一经着手,立即灼烂。自是无人近前,水关又无恙了。友谅乃分兵攻陷吉安、临江,招降李明道,杀死曾万中,复擒住刘齐、朱叔华、逍天麟三人,至南昌城下开刀,并呼城上守兵道:“如再不降,以此为例。”守兵不为动。友谅复攻官步、士步两门,赵德胜日夕巡城,指麾士卒,忽来了一支硬箭射中腰眼,深入六寸,顿时忍痛不住,拔剑叹道:“我自壮岁从军,屡受创伤,未有如此厉害,今日命该当绝,只恨不能从我主公,扫清中原。”言至此,猝然晕仆,竟尔逝世。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德胜殁后,军士越奋,友谅亦越攻不下,但总不肯舍去,镇日里围住这城。真是呆鸟。文正佯遣兵纳款,令他缓攻,阴令千户张子明,偷越水关,赴应天告急。
子明扮做渔夫模样,摇着渔舟,唱着渔歌,混出石头城,昼行夜止,半月始达应天,易服见元璋。元璋始悉南昌被困状,且问友谅兵势如何?子明道:“友谅倾国而来,兵势虽盛,战死恰也不少。现在江水日涸,巨舰转驶不灵,且师久粮匮,蹙以大兵,不难立破。”元璋道:“你先归报文正,再坚守一月,吾当亲自来援。”子明领诺,仍改作渔翁装,摇舟疾返,不意到了湖口,竟被友谅逻卒拘住。去时得脱,归时始被执,暗中也有天意。友谅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大胆。”子明道:“我是张子明,至应天乞援的。”直言得妙。友谅复道:“元璋曾来援否?”子明道:“即日便至。”尤妙。友谅道:“你若有志富贵,不如出语文正,说是应天无暇来援,令他速降。”子明瞪目道:“公休欺我!”反诘尤妙。友谅道:“决不欺你。”子明道:“果不相欺,我便去说。”友谅便命人押至城下,命与文正答话。子明高声呼道:“朱统帅听着!子明使应天已回,主上令我传谕,坚守此城,援军不日就到了。”仿佛春秋时之晋解扬,但楚庄不杀解扬,而友谅杀子明,安能成霸?友谅闻言大怒,立将子明杀死,这且按下。
且说元璋因南昌围急,飞调徐达等回军,集师二十万,禡纛龙江,克期出发。至湖口,先遣指挥戴德,率着两军,分屯泾江口、南湖嘴,遏友谅归路。又檄信州兵马,守武阳渡,防友谅逃逸。安排已就,然后驶舟再进。友谅自围攻南昌,已阅八十五日,至是闻元璋来援,遂撤围东下,至鄱阳湖迎战。元璋率着舟师,从松门入鄱阳湖,抵康郎山,遥见前面樯如林立,舰若云连,料是联舟逆战的友谅军,便语诸将道:“我观敌舟首尾连接,气势虽盛,进退欠利,欲要破他,并非难事。”徐达在旁道:“莫如火攻。”元璋道:“我意亦然。”乃分舟师为二十队,每舟载着火器弓弩,令各将士驶进敌船,先发火器,次放硬箭。众将士依计而行,果然一战获胜,杀敌军一千五百余人。徐达身先诸将,夺住巨舟一艘。俞通海复乘风纵火,焚敌舟二十余只,余将宋贵、陈兆先等,亦相率死战。这时候,前后左右的敌船,多半被火,连徐达所坐的大船,也被延烧,达忙令兵士扑灭火势,奋力再战。元璋恐达有失,遣舟往援,达得了援舟,越觉耀武扬威,争先驱杀。不意敌兵避去徐达,却争来围攻元璋,元璋见敌兵趋集,急欲鼓船督战,船行未几,忽被胶住。友谅骁将张定边,乘隙入犯,一声号召,四面的汉兵,摇橹云集,把元璋困住垓心。指挥程国胜,与宋贵、陈兆先等,忙率兵抵住,一当十,十当百,拼个你死我活,真杀得天昏地黯,日色无光。那张定边煞是勇悍,只管四面指麾,重重围裹。宋贵、陈兆先舍命抗拒,身中数十创,竟毙舟中。元璋至此,也不觉失色。死是人人所怕。裨将韩成进禀道:“杀身成仁,人臣大义,臣愿代死纾敌,敢请主公袍服,与臣易装,总教主公脱难,臣死何妨!”纪信又复出现。元璋沉吟不答。韩成方欲再言,只听得敌舟兵士,呼噪愈急,声势汹汹中,约略有速杀速降等字样,益令朱公急杀。急得韩成不遑再待,只呼道:“主公快听臣言,否则同归于尽,有何益处?”元璋乃卸下衣冠,递与韩成。韩成更衣毕,复把冠戴在头上,顾道元璋道:“主公自重!韩成去了。”比易水歌尤为悲壮。元璋好生不忍,奈事在眉急,不得不由他自去。韩成登着船头,高叫道:“陈友谅听着!为了你我两人,劳师动众,糜烂生灵,实属何苦?我今且让你威风,你休得再行杀戮!你看你看。”说至看字,扑咚一声,竟投入水中去了。小子有诗赞韩成道:
荥阳诳楚愿焚身,谁意明初又有人。
水火不情忠骨灭,空留史笔纪贞臣。
韩成既死,敌攻少缓,只张定边尚不肯退,忽觉飕的一声,一支雕翎箭,正向张定边右额射至。定边失声道:“罢了!罢了!”小子不知此箭何来,待查明底细,再行详述。
…………………………
是回本旨,系欲承接上文,叙入南昌被围,鄱阳大战事。因中间有胡、耿被害,及安丰一段情节,不能不叙,故随手插入。胡、耿为有功之臣,叙其始,纪其末。安丰之行,关系尤大,南昌几乎失守,金陵几乎被袭,揭而出之,非特事实之不漏,抑以见军国事之不能稍失也。陈友谅不袭应天,专攻南昌,着手之误,不待细说。且以六十万众,攻一孤城,相持至八十余日,犹不能下,是殆所谓强弩之末,鲁缟难穿,奚待鄱阳之战,始见胜负耶?惟朱、陈二氏之兴亡,实以鄱阳一战为关键,故是回下笔,不敢苟且,亦不敢简率,阅者于此得行文之法焉。
第十一回 鄱阳湖友谅亡身 应天府吴王即位
却说陈友谅骁将张定边,正围攻元璋,突被一箭射来,正中右额,这箭不是别人所射,乃是元璋部下的参政常遇春。当下射中定边,驶舟进援,俞通海亦奋勇杀到。定边身已负创,又见遇春诸将,陆续到来,没奈何麾舟倒退。这江中水势,却也骤涨,把元璋的坐船,涌起水面,乘流鼓荡,自在游行。想是韩成应死此地,不然,大江之水,何骤浅骤涨耶?元璋趁势杀出,复令俞通海、廖永忠等,飞舸追张定边。定边身受数十箭,幸尚不至殒命,轻舟走脱。时已日暮,元璋乃鸣金收军,严申约束,并叹道:“刘先生未至,因罹此险,且丧我良将韩成,可悲可痛!”当下召徐达入舱,并与语道:“我恐张士诚袭我都城,所以留刘先生守着,目下强寇未退,势应再战,你快去掉换刘先生,请他星夜前来,为我决策,方免再误!”刘基未至,从元璋口中叙出,以省笔墨。徐达夤夜去讫。
阅数日,基尚未至,友谅复联舟迎战,旌旗楼橹,遥望如山。元璋督兵接仗,约半时,多半败退。恼得元璋性起,立斩队长十数人,尚是倒退不止。郭兴进禀道:“敌舟高大,我舟卑下,敌可俯击,我须仰攻,劳逸不同,胜负自异。愚见以为欲破敌军,仍非火攻不可。”元璋道:“前日亦用火攻,未见大胜,奈何?”正说着,只见扁舟一叶,鼓浪前来,舟中坐着三人,除参谋刘基外,一个服着道装,一个服着僧装,道装的戴着铁冠,尚与元璋会过一面,姓名叫作张中,别字景和,自号铁冠道人,元璋在滁时,铁冠道人曾去进谒,说元璋龙瞳凤目,有帝王相,贵不可言。元璋尚似信未信,后来步步得手,才知有验。补叙铁冠道人,免致遗珠。此时与刘基同来,想是有意臂助。只有一个僧装的释子,形容古峭,服色离奇,素与元璋未识。至是与元璋晤着,方由刘基替他报名,叫作周颠,系建昌人氏,向在西山古佛寺栖身,博通术数,能识未来事,刘基尝奉若师友,因亦邀他偕行。不没周颠。元璋大喜,忙问破敌的法儿。刘基道:“主公且暂收兵,自有良策。”元璋依言,便招兵返旆,退走十里,方才停泊,于是复议战事。刘基也主张火攻,元璋道:“徐达、郭兴等,统有是说,奈敌船有数百号,哪里烧得净尽?况纵火全仗风势,江上风又不定,未必即能顺手,前次已试验过了。”说至此,铁冠道人忽大笑起来,元璋惊问何因?铁冠答道:“真人出世,神鬼效灵,怕不有顺风相助么?”元璋道:“何时有风?”周颠插入道:“今日黄昏便有东北风。”此系测算所知,莫视他能呼风唤雨。元璋道:“高人既知天象,究竟陈氏兴亡如何?”周颠仰天凝视,约半晌,把手摇着道:“上面没他的坐位。”元璋复道:“我军有无灾祸。”周颠道:“紫微垣中,亦有黑气相犯,但旁有解星,当可无虑。”都为下文伏线。元璋道:“既如此,即劳诸君定计,以便明日破敌。”周颠与铁冠道人齐声道:“刘先生应变如神,尽足了事,某等云游四方,倏来倏往,只能观贺大捷,不便参赞戎机。”不愧高人。元璋知不可强,令他自由住宿,复顾刘基道:“明日请先生代为调遣,准备杀敌。”刘基道:“主公提兵亲征,应亲自发令为是,基当随侍便了。”元璋允诺。基复密语元璋道:“如此如此。”元璋益喜。遂令常遇春等进舱,嘱授密计,教他一律预备,俟风出发,常遇春领命而去。
转瞬天晚,江面上忽刮起一阵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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