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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历史（第2页）

不过第二个难题很快就接踵而至，虽然暂时得以让三百万人得以容身，但是在切断了与地面的联系之后，聚集地很快就将会面对整体性的资源短缺问题。食物、空间、电力、淡水、零部件，乃至能睡人的床板，什么东西放在三百万人的尺度都是缺的，本来可以维持万人的实验室式的生产模式根本不可能满足现在的需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资源几乎匮乏到让聚集地政府不得不倡议全体人类尽量减少每天的活动量和移动距离，以减少对氧气的消耗。

尽管从陆地上带下来的资源绝不算少，但仅仅数年时间，聚集地就很快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聚集地需要一套完整的、能满足三百万人的全部需求的工农业体系。否则不等资源消耗殆尽，聚集地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成为议员的奥利弗给出了一份“伟大的计划”，这是一份极端庞大的工程计划。从氧气制备，到种植业工业化，到零部件生产，再到区域扩张、潜艇生产，这份计划几乎无所不包，完备的设计了全部的工业化流程。几乎可以说，只要按部就班完成这份计划，聚集地乃至整个人类文明都会获得重生的机会。

这份伟大的计划自然极大的激励了整个聚集地，一如十几年前，整个人类社会又有了通力合作的理由。没有任何疑问的，在简单的审核之后，这份计划就被初步通过。在全民投票之后，它便成为了整个聚集地的计划。一切旧有的模式，都完全让位给了这份“伟大的计划”——后来这个计划被成为“家园计划”。奥利弗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份计划的总负责人。

如果顺利的话，人类只需要一个不算太长的时间就能重建整个生产体系，这个时间是——150年。

从来没人去隐藏这个时间长度，聚集地政府没有，计划的制定者奥利弗自然也不可能去隐藏这个关键的信息。事实上，从一开始“150”这个数字就被广泛的讨论，所有人都同意这背后代表的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但它具体严峻程度却众说纷纭。

没人能用数学表述未来。

聚集地存在的短短几十年间对海底的了解就超过了过去知识的总和，聚集地附近海底的地形被不断探知，可燃冰和海底火山被发现，在荒芜的海底却也能发现生命的馈赠，就算它们只能解燃眉之急，却没人知道它们能解多久的燃眉之急。

过去愈演愈烈的分离主义也在“家园计划”提出的同时接近土崩瓦解，因为，这份计划中还提到了一个数字——三百万。

这是这个计划所需要的人口底线，按奥利弗的话说，这已经“极其接近能够实现工业化的底线”，如果人口继续减少，这个精巧脆弱的设计就有可能变得极不可控，整个工期就会被拖到一个不可忍受的长度。

事实上，对于“家园计划”来说，三百万人也有点太少了，所有人都不得不身兼数职，并且需要终其一生保持高强度的学习。神奇的是，在整个“家园计划”实行的期间，聚集地的文艺世界都空前繁荣，每个人类个体都仿佛站立在了过去的历史之外，让人怀疑那遥远的旧日世界对“人性”的总结是否只是无知之人的偏见。所有人都相信，如果“家园计划”能稳定的推进下去，人类势必将要迎来又一个黄金时代。

可惜命运没有眷顾这些勇者。

在仅仅经历了70余年的建设之后，附近的天然资源逐渐枯竭，聚集地也开始迎来了系统性的资源不足，原本如同流水线一般的工业化进程开始有几个环节陷入停滞，逐渐这种停滞蔓延到了整个“家园计划”、整个聚集地乃至每个人类的精神中。

那个150年的倒计时，还是停在了80年上。

建设没有停止，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计划一旦慢下来就已经意味着希望渺茫了。现在，人类要开始为自己的社会准备后事了。

与70年前的景色不同，这一次几乎没有人再去考虑让整个聚集地“分家散伙”。或许是因为70年的挣扎让所有人明白了海底资源的匮乏，即便仅是考虑最基本的生存，也不是偷走一船的物资就能实现的，不过这样也可能只是源于一种文化上的惯性。但不论怎样，在幽暗海底近百年的共同挣扎，已经让这里变成了所有人的家园。70年前来到这里的苦难灵魂，已经把自己的生命与人类命运紧紧绑在一起。

或许到了现在，作为人格化的“人类”整体才总算诞生。

到了这时，“伊甸园计划”被提出，依旧源于奥利弗。他依旧是整个聚集地工程的总负责人，绝大多数人对他先前计划的失败保持沉默，因为他已经做的够好。没有他，或许聚集地在半个世纪以前就走向了毁灭。

“伊甸园计划”很简单，把所有人的数字生命放入计算机中，十万人一组，让30台核心主机加上6台冗余共36台主机飞向宇宙深处。

所有人都有机会被分成两份，一份被打包离开，进入伊甸园中，这里将会是他们美好的新家园。同时，另一份则被留在深海之中，安静的等待命运的审判。

相较于宏伟的“家园计划”，“伊甸园计划”就显得小气而简便了许多，大量的在聚集地建立早期转移到海底的航天设备几乎可以即插即用，这些在战争年代建造的飞行器都无比皮实，具有非常好的兼容性，只要进行简单的维护和改造就可以立刻用于“伊甸园计划”中。过去70年间，聚集地也曾经发射过不少人造卫星，甚至还尝试过重建几个状态比较良好的太空站，让数名航天员重新踏足了人类地球之外的领地，只可惜这些太空站还是由于后来局势的逐渐恶化而被放弃，随着“伊甸园”计划的重启，这些太空站也被重新启用。

现在，除了能同时容纳数万人的巨型虚拟世界以外，人类不缺少任何实现“伊甸园”的要素。

想要实现一个以万年为目标存续时间的系统绝非易事，人类最大的幸运就是那如同神奇的许愿箱一般的奥利弗。他几乎全权负责了“伊甸园”本体的搭建任务。在伊甸园计划开始实施的六年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答卷——一台在历史上绝对找不到任何相同架构的计算机系统。

这台计算机系统几乎谈不上什么兼容性，它唯一的功能就是连续的维持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和十万人的意识。它的许多架构让许多人瞠目结舌，比如大量与虚拟世界逻辑空间连续映射的物理存储，专门被划分出来写死的人类意识初始区和专用的个体意识偏移量存储器等等。同时，没有任何人能完全看懂的系统安全维护机制也让人们多多少少对这台计算机产生了一丝信任感，似乎它真的已经变成一座能在太空中永续的美好家园，可以承载着人类文明投入未知的救世主的怀抱。

伊甸园的目的地被设定在远在600光年外的一个类太阳系星系附近，这个目的地来源于一封信。

一份远古时期人类文明收到的一封信。

彼时的人类仅仅刚刚掌握了太空技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一台大山深处的射电望远镜收到了沉默星空中的一段以固定频率不间断重复的信号。在连续接收了三个月之久以后，这段信号获得了全世界的瞩目。尽管这段信号从未被破译，甚至也没人能完全保证这不会是神秘的宇宙的自然造物，这段历史还是给了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聚集地一点希望。

伊甸园发射的那一天，或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所有人类同时放下手头工作的一天。火箭以极快的速度几乎笔直的冲出了大气层，特别设计的防电磁和防高温护罩保证了飞行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穿越死区的同时不会被烧成灰烬。经过在同步轨道的简单检修之后，太空站中先前抵达的宇航员向海底激动的通报了30台核心主机全部完好无损的消息。在经过几次燃料填充之后，“伊甸园”逐渐加速，飞向了黑暗深处。

至此，两个世界一刀两断，再无一点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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