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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畸-达目?”杰克问,虽然他模模糊糊有点概念。在卡拉,有这样一系列俗语:头匣,心匣,畸匣。这三个词的意思依次是一个人的思维方式、情感方式,以及低等本能。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最后一条说的是动物本能;如果你脑子里有的是粗俗的念头,那不妨把“畸匣”翻译为“屎匣子”。
泰德一耸肩。“畸-达目就是脑子里有屎。这是丁克给底凹总管佩锐绨思先生起的绰号。不过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我想是吧。”杰克答,“差不离。”
泰德又怔怔地盯着他看,当杰克思忖那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时,也正好想通了斯坦利注视罗兰时的眼神: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着迷。杰克非常清楚,泰德此刻仍在思索他和鲍比长得有多像,同时,他也很确定泰德对他的意念触及能力心知肚明。斯坦利又是为了什么着迷呢?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也许斯坦利只是从未想过能看到活生生的枪侠。
泰德很突然地将视线抽离杰克,转向罗兰说:“现在看这边。”
“哇哦!”埃蒂叫起来,“什么鬼东西!”
苏珊娜半是好笑、半是惊讶。泰德举手示意远方的动作让她想起塞西尔·B·戴米尔①『注:塞西尔·B·戴米尔(1881—1959),美国著名电影导演、演员。《十诫》是他于一九五六年执导的电影。』导演的圣经电影《十诫》,尤其是摩西开红海的那段,海水就像是果子冻,上帝的声音从燃烧的树丛间传出来,听起来酷似查尔斯·劳顿②『注:查尔斯·劳顿(1889—1962),英裔美国著名演员。曾获第六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无论如何,这实在太令人吃惊了。眼前的景象就仿佛粗制滥造的好莱坞特效。
眼前,仅一束丰盈壮丽的阳光,从低沉的密云层中斜插而下。阳光强烈得像是探照灯,刺破暗黑的诡谲空气,仅仅照耀着距离雷劈车站约六英里之外的一片围墙四闭的场所。所谓“六英里之外”只是一种模糊的表达,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东南西北,你不能凭借任何参照物去定量距离。现在,只有光束的道路。
“丁克,有一副望远镜在——”
“在下层山洞里,对吗?”
“不,上次我们来这里时我已经拿上来了,”泰德依然保持着罕有的耐心说道,“就放在里面的板条箱里。请你去拿来吧。”
埃蒂几乎对这一段插曲毫不在意。他实在被那束宽广的光柱迷住了(很开心),阳光洒在一片绿油油、充满欢声笑语的土地上,和脚下这广漠荒芜的黑暗贫瘠的沙漠俨然有着天壤之别……埃蒂心想,好比是在中西部土生土长的人第一次来到纽约看到中央公园。
他看到阳光下有一些类似大学宿舍的建筑——不错的宿舍楼——还有一些楼就像是舒适的庄园小别墅,绿油油的草地铺展在屋子前。在阳光照射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条街道,沿街都是商店,如同典型的美国式主干道大街的迷你版,但只有一点例外:商业街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终止在黑暗崎岖的沙漠里。他望见了四座石头塔,塔身四周都绕满悦目的常春藤。不,是有六座塔。漏数的两座塔几乎完全掩映在茂密的老榆树丛中。沙漠里的榆树林!
丁克带着望远镜折回来了,并把它递给罗兰,罗兰摇了摇头。
“别硬塞给他,”埃蒂在旁说,“他那双眼睛……好吧,我们只当那是别的什么东西吧。不过,我倒不介意好好瞅瞅。”
“我也要。”苏珊娜说。
埃蒂将望远镜递给她,“女士优先。”
“不用,真的,我——”
“别玩了,”泰德几乎是咆哮着说,“我们在这里时间紧迫,危难当头。别一次又一次地浪费时间了,我请求你们。”
苏珊娜被批了一顿,却忍住了没有反唇相讥。她二话不说接过望远镜,放在眼前调整焦距。放大了的远景只是验证了她起初的印象,那只是个小巧玲珑、处处完美的大学校园,毗邻着美丽乡村。她默想:我敢打赌说,那儿可没剑拔弩张的阶层争斗。乡村小屋和古镇像花生黄油和果子冻一样完美融合,艾博特和科斯蒂洛③『注:艾博特和科斯蒂洛,美国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五八年间舞台剧、广播剧和电视剧、电影中极受欢迎的喜剧搭档。』心贴心,好像手掌和手套。只要《周六晚报》上有雷·布莱德贝利④『注:布莱德贝利是六十年代美国的畅销科幻作家。著有《火星纪事》、《华氏451》等名作。』的科幻短篇,她一定搁下别的不管,先一睹为快,她真的很爱布莱德贝利,而眼前的望远镜拉近的图景就令她想到了布莱德贝利笔下的乌托邦伊利诺伊乡村——绿镇。大人们坐在门廊上,喝着柠檬水,孩子们在夏日黄昏握着手电筒嬉闹,引来飞虫乱舞。那边的大学校园呢?那里没有人喝得醉醺醺的,就算喝一点吧,也绝不过量。也没有游戏机、镇静剂或是摇滚乐。在那里,少女们满怀热烈的贞洁和男友们互吻着道晚安,再高高兴兴地回宿舍,连宿监阿姨也觉得她们都是乖乖女。那是个阳光终日普照的地方,广播里播放佩瑞·科摩和安德鲁姐妹⑤『注:佩瑞·科摩和安德鲁姐妹都是美国二十世纪中期深受欢迎的歌手。』的歌声,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们其实活在转换后的世界废墟中。
不对。她又冷冷地想道,有些人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出现这三位迎候我们。
“那是底凹-托阿。”罗兰直截了当地说。并不是在询问。
“是啊。”丁克应声说,“好一个古老的底凹-托阿。”他正站在罗兰身旁,伸手指着宿舍楼旁的一栋白色建筑,说:“看到那白楼了吗?那就是心碎屋,坎-托阿住的地方。泰德把他们叫做低等人。都是些獭辛和人类杂交的混种。而且他们不把那里叫做底凹-托阿,而是厄戈锡耶托,意思是——”
“蓝色天堂,”罗兰截下他的话语,而杰克也明白了个中原因:除了几座石塔之外,所有建筑都是蓝瓦屋顶。不是纳尼亚,而是蓝色天堂。那里有一群人忙忙碌碌地推进世界的灭亡。
众世界的灭亡。
6
“看来是现存的最美妙之地了,至少是从内世界陷落之后吧,”泰德说,“是不是?”
“非常美妙,您说得完全正确。”埃蒂点头称是。他至少攒着一千个疑问,估摸着苏珊娜还存了一千个,但现在绝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不管怎么说,他目不转睛地欣赏山下这片百余亩的完美小世界。整片雷劈土地上惟一一处阳光灿烂的草地。一个美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呢?绝对是我们的断破者朋友们的最佳住址。
不过,不管他如何遏制好奇,有一个问题还是脱口而出。
“泰德,为什么血王想推倒塔?你知道吗?”
泰德瞥了他一眼。在他终于笑起来之前,埃蒂以为那一眼很酷,也许还是彻底的冷酷。泰德笑的时候,整个脸庞仿佛亮了起来。同样,他的双眼也不再吓人地放大缩小了,那可是不小的进展啊。
“他疯了。”他对埃蒂说,“疯得厉害。骑着童话里的橡皮自行车。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还没等埃蒂作答,他急着说了下去,“是的,那里非常美好。不管你把它叫做底凹-托阿、还是大型监狱,或是厄戈锡耶托,它确实赏心悦目。确实是。”
“很时髦的小区。”丁克也这么说。甚至斯坦利也凝视着阳光照耀下的小区,面露些许向往。
“食物是最好的。”泰德继续说,“而且,宝石电影院里的双片连映一星期里就更换两次。如果你不想去电影院,还可以带DVD回家去看。”
“那是什么东西?”埃蒂问,又赶忙摇摇头说,“没关系,你接着说。”
泰德耸耸肩,好像在说,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呢?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绝对超现实的性爱,”丁克说,“虽然是仿真的,但还是妙得不可思议——我在一个星期里和玛丽莲·梦露、麦当娜,还有妮可·基德曼都做过了。”说着这话的丁克明显露出局促不安的自豪。“要是我想的话,甚至可以同时和她们一起做。只有一种情况下你才会发现她们不是真的——正面朝她们呼气,贴近一点。那样的话,你呼气吹到的那部分……就像消失了一样。那可就倒胃口了。”
“能喝个烂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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