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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抬起头,脸sè刷白,额头上是黄豆大的冷汗,祈求道:“爹,那几处产业孩儿是不该占便宜低价买进,可那花的是屈氏的嫁妆银子……”
不等他收完,族长太爷冷声道:“你还有脸说,屈氏三十年前嫁入沈家,压箱银子不过一千两,我倒是不晓得她竟能置办上万两的产业。平素她眼皮子浅,从公中沾个三瓜两枣的,念在她给你生儿育女的份上,也无人与之计较。这回倒是撺掇你夺人产业,此等不贤妇人,不堪为妇,不堪为母,让她去家庙为儿女祈福去吧。”
沈江抬起头,道:“爹,三姐、四姐婚期都在年后……”
族长太爷冷笑道:“那又如何?难道就因你们要嫁女,嫌着嫁妆少,就去夺他人嫁妆?我的儿孙,做不得这样丑事,沈氏一族也容不得这样黑心肝的人。要么交还契书,给四房赔罪,要么滚出沈家,去公堂上好好辩辩,以交易为名为名侵占他人产业到底该受甚责罚!”
老爷子掷地有声,并没有给沈江其他选择。
沈江抬起头,看了族长太爷一眼,又看了沈举人一眼,哆嗦着嘴唇,小声道:“爹……那过户交割的一万两银子……”
三房与八房诸人被族长太爷这“训子”场面个唬住,皆屏气凝声。族长是真发威了,除族后头还连着送官,这便宜谁还敢占?他们心中早已悔了,无非也跟沈江似的,担心交割出去的真金白银。
族长太爷冷哼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被陈永善诈去,自然向他追讨!”
沈江已经苦着脸,却不敢再啰嗦。
三房老太爷与九房老爷对视一眼,脸sè都有些灰败。银钱是同陈永善交割的不假,可他既有心欺诈,自然早已远走高飞。这都两、三个月过去,去哪里找人。可族长太爷虽没有提及三房与九房得到的八处产业,可已经将话摆出来。选择那些产业,就要先除族,再经官;否则就要老实将那些契书交还出来。
沈江的三处的买卖金额是一万两,九房虽是四处产业,可因九房没银钱,所以这四处不过别院与偏僻铺面,花费了不过几千两,却是九房抵押了几处产业才凑齐的;三房接手的是两处大田庄与两处旺铺,花费了三万余两。这银子,难道就打水漂?
可若是不有二话,族长连亲儿子都舍了,对于他们这些族人焉能留情?
三房老太爷做了一辈子买卖营生,只有占便宜的,哪里吃得了这个亏,红着眼睛咬牙道:“孙氏的产业不是张家人打理哩?陈永善是陈家人不假,可却是凭着张家女婿的身份才出面料理这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不到陈永善,还有张家……”
第三十章 浮云富贵(四)
张家?张家!!
不管是因“占了便宜”后悔莫及的三房与九房,还是其他没有占到便宜又羡又忌惮的其他族人,立时都找到宣泄口。
族人毕竟是族人,总不能真的撕破脸来窝里横,可张家算什么东西?即便张家也是松江老户,可早已落魄,子弟几代不成才,如今不过是依附沈家四房才混上好rì子。
因张老安人的庇护,孙氏的容让,张家这些年rì子可是“蒸蒸rì上”,良田大宅俱全,也是呼奴使婢的过rì子。张家即便不能说是家产万贯,可凑吧凑吧几千两银子的家底也该有吧?
九房太爷眼睛一亮,随即便觉得心肝肺都跟着疼。除非真能从张家搜出真金白银,否则张家那点家产,哪里能补这四、五万两的亏空?自己那几千两银子,到底能不能追回来?那可是质押的九房祖产才换的银子,要是真舍了,九房可就要一贫如洗。那样即便过着沈氏族人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九房可是与三房不同,九房可是还有个沈理,难道族中要连着状元公一起除族?
九房太爷眼睛眯了眯,少了几分焦躁,多了些许笃定。
他能想到从张家找补的,三房老太爷如何想不到。只是三房老太爷眼睛毒辣,可不相信陈永善之举只是自己行为,四房的产业都握在张家人手中,若是没有张家人配合,怎么会转手的这么便利。张家人不过是用了小心眼,以为将陈永善推出来,便能暗暗吞了孙氏诸多产业,可也是太小瞧沈家。
沈家既为松江第一家,岂是一个小小张家能玩弄于手掌之上?真要那样的话,沈家跌的面子,可未必比族人侵占产业少多少。
其他几个房头的族人,则是打定主意,要“杀鸡骇猴”,不能冲起了贪心的族亲长辈开刀,还不能冲张家开刀么?总要好生收拾张家一顿,也给这些族亲张张记xìng,省的往后贪念再起。
沈举人恨得几乎咬断后槽牙,是哩,族人们是有趁火打劫之嫌,可这罪魁祸首却是张家人。
沈瑞在旁,冷眼旁观,瞧着这堂上气氛变换,再次望向沈理。
这是“攘外必先安内”?不管族人行为多么卑鄙,真要闹腾出去,不管是四房本身,还是替四房出头的沈理都落不下好。这可是讲究“为亲者隐”的时代,“大义灭亲”反而要惹人非议。况且真要撕破脸,闹到对簿公堂上去,那田宅铺子能不能追回来还是两说。如今不过是有族规迫着,那两房人还心有顾忌,产业才有退还回来的可能。真要撕破脸,还不知那两房会如何。
沈理要对付的是张家,还是张家背后的张老安人?此事到底是沈理“顺势而为”,还是其他?
沈瑞深思飞转,只觉得有些想法若隐若现,一时没抓住,就晃了过去。
“张家那破落户好大贼胆!”八房老太爷骂道:“若没有与沈家结亲,松江早就没了张家。”
“得陇望川,yù壑难填,占了四房这些年便宜没够,还想着吞并孙氏产业,其心可诛!”五房太爷道。
族长太爷没有说话,直看向沈理:“微言,你既‘请了’你两位叔父回来,也没落下张家人吧?”
沈理点点头,道:“张家既受命料理婶娘产业,总不能落下他们……”说到这里,望向沈举人道:“不只张家人,连带着老安人小辈也使人请了来。或许张家人也被蒙蔽,毕竟陈永善姓陈而不是姓张,就算是追债,也没有张家人代陈家人还的道理。”
沈举人怒道:“张家人还无辜了不成?十三处产业,不是一处两处,没有张家人做耗,没有张家人在中牵线隐瞒,陈永善就能全卖了出去?”
没有人接沈举人的话茬子,都是琢磨沈理话中之意。张家人既密谋此事,定是会清了收尾,怎么拾掇张家人,还要想个周全的法子。沈家在松江是势大不假,却也不是一手遮天,总要“师出有名”方好。
沈瑞在旁,看了这半天,已经心里有数。
那些被处理的产业,卖到贺家的不用指望了,贺家在松江的势利不亚于沈家,可不会单凭一个人情就吐出吃下去的肥肉。既然对方能不顾沈氏的颜面吃进去,就不会吐出来。真要闹到公堂,对方契书在手,手续具全,也没什么可怕的。就算定位成陈永善偷盗专卖,需要追讨陈家的也是沈家,而不是买主贺家。再说,真要闹到公堂上,沈家族人分刮孙氏嫁妆的事也就瞒不住。
至于沈家族人买去的这些,宗房还罢,族长太爷一点情面都没给沈江留,那几处产业应该能归还回来。至于三房与九房,即便似有悔意,可也断不会痛痛快快地将产业都归还回来。
若是从张家人身上能追讨回损失银两还罢,要是追讨不回来,那其中的损失,那两房可不会全担,能退还一半就算好的。
如此一来,孙氏的产业缩水大半。知府太太留在此处,所谓何来?这些产业回到四房,即便在沈瑞名下,也不会由沈瑞打理,毕竟他才九岁。等他长大chéng rén,还不知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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