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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业满脸得意,上前一步略略弯腰,使劲掐起福儿满是恐惧与哀恸的下巴,意味深长地冷笑道:“就叫顺儿吧。也好时时刻刻提醒她记着自个儿的身份,主子的任何决定都只能顺着,不准有一丝一毫的违背。否则。。。哼哼。。。”
福儿心里寒凉一片,似乎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冻得舌头根子都麻木了,连求饶的话儿都挤不出来:自个儿打小就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算一算,到今日已经整整九个年头了,平日里做事谨慎,说话小心,哪一点不尽心尽力?心里早就将老太太当作菩萨一般敬畏,哪怕是她开口叫自己去死,自个儿也会毫不犹豫地寻个剪刀抹了脖子。没想到在她的心里,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件廉价的玩意儿,一块醃臜的抹布,想送就送,想扔就扔。说到底,只因为自己是一个奴婢,虎子哥,不是我想负你,只恨这深宅大院如同重重枷锁挣不开也逃不了,只恨我是一个卑贱低下不能自主的奴婢。。。。。。
正文 239:人情贵贱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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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人情贵贱分(六)
却说福儿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带回了重华轩,冷夫人没说什么,暗例赏了几样首饰,连话儿都懒得吩咐,便命人收拾了西厢房让她住下了。倒是身边的寒枝实在看不过眼,冷嘲热讽了几句,因连声抱怨道:“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都是些狐媚子,只要是爷们就忙不迭地围上去撒娇卖痴。宁儿死了还不到半月呢,福儿这yin蹄子就上赶着过来了。难不成她们都是苍蝇变得不成?”
冷夫人漫不经心地用铜壶给侥幸存活的玉台银盏浇水,连连冷笑道:“你这话可是说对了,苍蝇逐臭,是咱们这位道貌岸然的二老爷自个儿其身不正,招蜂引蝶的,又能赖得了谁?”
寒枝闻言啐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妖妖调调的骚样儿。瞧她方才那副死人脸,不过是个房里人,还没成姨娘呢。难道给太太行个礼还能委屈了她不成?”
冷夫人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寒枝那异常激动的模样,若有所指地笑道:“怎么?你眼红了?不值什么?明个我也叫老爷将你收房,与她平起平坐就是了。“
寒枝顿时羞红了脸,连连跺脚嗐声道:“太太奴婢要是有这个心思,就教我x后进阿鼻地狱。奴婢是为您不值。从前尹姨娘的事儿您都忘了嘛。您一时心软收留在身边,好茶好饭的招待着,和自个儿的妹子没有两样。结果呢,她不过仗着眉眼有些像您,就偷偷摸摸地爬上了老爷的床,肚子里还多了块肉,就从无依无靠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吆三喝四的姨娘,真是小人得志。好在老天有眼,让她跌跤滑了胎,从此恶露不止,整个人都干瘪了。这也就罢了,到底人老珠黄,老爷平日里也不甚在意。这会子凭空又来了个福儿,还是老太太赏的,腰杆子都比旁人要硬一些。日后若真有了一儿半女的,还不知要傲成什么样儿呢。只怕就要骑到咱们头上来了。”
冷夫人不以为然地摆手道:“罢了罢了,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赌咒发誓。其实我倒巴不得再多几个人呢。有人缠着你们老爷,我这里也能安静些。至于其他的,若她真看上了我这位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让给她就是了。我早就在这阴森森的宅院里待够了。”
寒枝难过的几乎滴下泪来,呜咽道:“太太说这话,奴婢,奴婢这心里头真是。。。。”叹了口气嗔怪说:“您哪,就是性子太冷清了。您就是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六爷打算啊。若凭空多出来一个兄弟,将来还不定有多少争执呢。”
冷夫人轻笑道:“智儿若真是个有出息的,就应该自个儿挣前程。若守着老子的家业只知道同根相煎兄弟相争,那他和他那利欲熏心,禽兽不如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可真就对不起姐姐拼死生下他的一番苦心了。”
寒枝听冷夫人旁若无人地对王崇业极尽羞辱之能势,身为下人也不好多言,纵有满心的话儿要劝,这个时候也不敢开口了。
正在踌躇,就听院中隐隐传来喧哗声,一个丫头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来不及行礼便结结巴巴地喊道:“太,太太,不好了姑爷,姑爷他没了。”。。。。。。
冷夫人闻言一愣,好半晌呆坐在那儿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寒枝先张口骂道:“胡说好好的人怎么会没的?你再满口乱吣,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丫头吓得脸色煞白,睁着一双无辜惊惶的眼睛,战战兢兢道:“寒枝姐姐我没有说谎。刚才伯爵府使人拿了伞来报丧,说是咱们家姑爷今个黄昏就,就去了。九姑娘哭得厥了过去,亲家太太请太太赶紧过去瞧一瞧呢。”
冷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又蓦然摔倒在榻上,全身软软地没有半点力气,嘴角抽动着,只觉得舌根发涩,好一会方才战抖着,虚弱地质问道:“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鼎鼐伯府的人呢?赶紧叫进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
寒枝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冷夫人,小心翼翼地替她拍着后背,低声劝道:“太太真是急糊涂了。依照风俗,这些人穿着丧服,不吉利。必须急来速去,是不能进人家大门只让在外头高声叫喊。顶多讨一口水漱口来驱驱邪祟,这会子怕是早就走远了。况且他是下人,上头主子的事儿又怎么会清楚呢。九姑娘这会子在那边肯定孤苦伶仃的,就怕一时糊涂会做出傻事,只等着您开解安抚呢。太太一定要保重身子,您要是急坏了,九姑娘就更没指望了。”
冷夫人这才从又惊又吓的浑噩中清醒过来,只要听到鼎鼐伯府的名号,就如同被一条滑腻的七步蛇紧紧勒住喉咙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如果可以多想远远儿躲开那个已经被仇恨蒙蔽丧失了所有理智的孟凌云。可上天就是不放过自己,灵儿这可怜的孩子,孟家姑爷虽然懵懂了些,到底还是个男人,虽然私下里有人讥讽,可还有个指望。现在呢,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寡妇,日后漫漫长夜衾寒枕凉,也没个孩子可以依靠,要如何艰难地走下去?
左思右想,深思恍惚犹如漂浮在半空中没有半点真切,就连自己怎么换了素服上车都不知道。渐渐闻得哭声震天,马车一声嘶叫,停在了伯爵府大门,两边白纸糊的牛皮灯笼在漆黑如墨的深夜里拼命摇曳呼啦作响,照得人影纷乱仿佛地府鬼魅一般。门洞幽深犹如怪兽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所有的活物一一吞没。
冷夫人忍着泪下了车也不待人扶,跌跌撞撞直奔至停灵室,与大门乱哄哄的人来人往和哭声摇山震岳不同,这里倒显得有几分冷清。偌大的奠字挂在中央,底下跪着举哀的不过数人,火盆里堆积着焦黑的灰烬,一阵风吹过,纷纷扬扬呛得人睁不开眼。
冷夫人用帕子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定眼在人群中寻找,却怎么也不见王淑灵那瘦弱的身影,因颤声问道:“你们奶奶呢?她身边的疏桐怎么也不见。”
就见帘子一晃,从内室走进来一个丫头,狭长的丹凤眼,脸上微微有几点雀斑,虽然身着素服未着脂粉却掩饰不住一身的风流袅娜,头上的暗花银簪在烛火下闪闪发亮,打扮也比别个不同。正是那日引冷夫人去凌波馆的侍女。
只见她端端正正向冷夫人行了个礼,道了个恼轻声道:“亲家太太来了。凡大*奶哭得厥了过去,太太命疏桐扶着回屋歇息了。”
冷夫人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其他缘故,眼泪蓦然涌出眼眶,像连绵的秋雨一般不住地往下掉,砸在有些年头低洼不平的砖石上,瞬时汇成一个小雨坑。因急道:“烦姑娘领我过去瞧瞧,那孩子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了呢。不亲眼看看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
那侍女低眉顺目地谨声道:“亲家太太不用担心。我们太太方才已经请大夫过去诊脉,说是气急攻心,忧伤过度。刚刚服过药已经睡下了。这会子夜深露重,亲家太太过去自个儿着了凉不说,只怕又要唠登得大发了,凡奶奶见了您未免难过,也不能好生将养身子呢。”
冷夫人只要瞧见那侍女,就会想起那天在凌波馆中的种种尴尬和痛楚,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这会子见她不过是伯爵府里一个地位低微的奴婢却敢毫不留情地驳了主子的话儿,灵丫头连见亲人一面都有这许多的规矩,可想而知平日在这府里又是怎样难堪的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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