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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
事实上,有谁能比我更倒霉?当鸣枪返船的时候,我怎么敢和那些沾满了血腥的魔鬼们一起坐在划子里?他们中谁若是看到我,难道不会把我像只鹭鸶似的拧断脖子?但若是我不在,不就又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证据,说明我有所察觉、知晓内幕?全完了,我想。再见了,伊斯班袅拉号;再见了,乡绅、医生,还有船长!除了被饿死,或被叛乱之手杀死,我别无出路了。
在我涌出这些念头的时候,就像我说的,我仍然在奔跑,不知不觉来到那座双峰小山的山脚下,进入了岛上这样的一个地带:那里分布着更广大的长生橡树,从姿态和面积上看,更像是林木。中间夹着几株松树,有些高五十尺,有些则将近七十尺。空气也比下面的沼地清新一些。
而就在这里,一种新的危险吓得我不能动弹,心怦怦直跳。
十五 岛上的人
从陡峭而多石的这一侧的小丘上头,扑籁籁地掉下来一堆沙砾,穿过树木纷纷落下来。我的眼睛本能地向那个方向转去,我看到有一个身影飞快地向松树树干后面跳去。它究竟为何物,是熊。是人、还是猿猴,我怎么也说不上来。它看上去黑乎乎、毛茸茸的;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这个新出现的吓人的东西使我停了下来。
现在看来我是腹背受敌;在我身后是杀人凶手,在我前面是这个隐蔽的怪物。立刻我意识到,与其遭遇未知的危险,莫不如去面对已知的危险。同树林里这个活物比起来,西尔弗他本人也不那么可怕了,于是我转过身去,一边敏锐地关注着我的身后,开始向划子停泊的地方折回我的脚步。
那个身影立刻又出现了,并且绕了一个大弯,开始拦住了我的路。不管怎么说,我累了,但是我也看得出,即使我像刚动身时那样精力充沛,对我来说,与这样一个对手比速度也是徒劳的。这个家伙像头鹿似地在树干之间跳跃,像人似地用两条腿跑,但和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当它跑时,身子弯得头几乎要触着地。然而它确实是个人,对此我已不再怀疑了。
我开始回想起我听说过的食人番来。我差一点就要喊救命了。但他毕竟是个人,虽然是个野人,这一点多少使我安心些。同时我对西尔弗的恐惧重又复活了。因此,我便站住了,一边想着如何逃跑;当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摹地想起我还有支手铣。一想到我并非毫无抵抗能力,我心中又重新生出了勇气,于是我决心面对这个岛上的人,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他走去。
这回他躲在另一棵树的树干后面,但是他一定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我,因为一旦我开始向他那边迈步,他便出现了,向我这边迈出了一步。接着他犹豫了,又向后退回去,然后又上前,最后,令我既吃惊又困惑的是,他跪到了地上,十指交叉着向前伸出,一副哀求的样子。
这使我再次停下了。
“你是谁?”我问。
“本·葛恩,”他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生涩,像把生锈的锁。“我是可怜的本·葛恩,是的;我已经有三年没跟人说话啦。”
现在我已看出,他是个和我一样的白人,并且他的长相还蛮好看。他裸露着的皮肤都被太阳晒黑了,甚至他的嘴唇都是黑的;在这样黑的一张脸上,他的明亮的眼睛着实使人吃惊。在所有我见过或想像出来的乞丐中,他是穿得最破烂的。他穿着船上的旧帆布和防水布的碎片缀成的衣服,这件不同寻常的鹑衣全都是用一系列各不相同、极不协调的栓结物连缀到一块儿的,如铜扣、小细棍以及涂了柏油的束帆索环儿。在他的腰间系着一条旧的带钢扣的皮带,那是他全身上下最结实的一样东西了。
“三年!”我叫道。“是船只失事了吗?”
“不,朋友,”他说——“是被放逐的。”
我听过这个字眼,我因此知道这是海盗中相当普通但是可怕的一种惩罚手段,只给受罚者一点弹药,然后将他甩在某个遥远的荒岛上。
“是三年前被放逐的,”他继续说道,“从那以后,就以山羊为生,还有浆果和牡蛎。要我说,人到哪儿都能自谋生路。但是,朋友,我一心向往文明人的饮食。你现在身上是否碰巧带着块干酪?没有?哎,多少个长夜我都梦见干酪——多半是烤好的——等梦醒了,我还是在这儿。”
“要是我还能回到船上,”我说,“你就会有成堆的干酪吃。”
说话间他一直在抚摸我衣服的料子,抚摸我光滑的手,观赏我的鞋,总之,在他说话的间歇里,对于一个同类的出现,他表现出了一种孩子气的高兴。但是听了我最后的话,他抬起头来,露出一种吃惊和狡黠的神气。
“要是你还能回到船上,你是这么说的吗?”他重复道。“怎么,现在谁在阻拦你吗?”
“我知道不是你。”我答道。
“你说得对,”他叫道。“那么你——你叫什么名字,朋友?”
“吉姆。”我告诉他。
“吉姆,吉姆,”他说,显然很高兴。“你瞧,吉姆,我过的这种苦日子连你听了都会害臊。嗯,比方说吧,你瞧我这副模样,不会想到我有个信神的母亲吧?”
“噢,不,没专门想过。”我答道。
“啊,好吧,”他说,“但是我有的——我的母亲非常的虔诚。我也曾经是个有礼貌的、信神的孩子,我可以把教义背得那么快,以至于你连字句都无法分辨出来。而这会儿我却到了这个地步,吉姆,这都是从我在那该死的墓石上扔铜板赌博开始的!就是玩这个起的头,但是越走越远。我母亲早就告诫过我,她全都预料到了,这个虔诚的女人!把我放到这儿是天意如此。我在这个孤岛上全都仔细想过了,我又皈依上帝了。你可别引诱我喝太多的郎姆酒,不过可以为了祝好运而喝那么一点点,当然,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已决定一心向善,我也知道怎么办。而且,吉姆,”他边环顾四周边压低嗓子说——“我发财了。”
现在我觉得这个可怜的人在孤独的生活中有些精神失常了,我猜想我一定把这感觉流露到脸上了,因为他又热切地重复了一遍:
“我发财了!发财了!我跟你说。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会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吉姆。啊,吉姆,你该庆幸吉星高照,你真是幸运,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
说着,他的脸上突然掠过一道阴影,接着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还竖起一根食指在我的眼前比划着。
“听着,吉姆,你得给我讲实话:那是弗林特的船吗?”他问道。
听了这话,我欢欣鼓舞。我开始相信我找到了一个盟友,于是我立刻答复了他。
“那不是弗林特的船,弗林特已经死了。但是我跟你讲实话,就像你要求的那样——船上有些弗林特的部下;我们其余这些人遭殃了。”
“有没有一个——一条腿的人?”他倒抽了口气问道。
“西尔弗?”我问。
“啊,西尔弗!”他说,“就是这个名字。”
“他是厨子,也是他们的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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