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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洪道不是主谋,内情也是一知半解,遂是放松,如常用食。
温娘子在内宅不宜见外客,便由温思贤出面接待这两位‘同科’。少言寡语,茶饭精致。佣仆行动间尚不算十分规置,可见时日偏短。却是清一色的男仆,不见半个婢女。程处弼半点不畏温大郎黑阴阴的脸色,一双虎目凌利的扫来描去,并无用食动向,连筷箸都未动。可说是失礼之极!却偏生温大郎并点不动,也不招呼尉迟,只是低头匀速用食,菜色不多,一碗雕胡饭却是尽没了的,连一颗米粒都未曾剩下。
饭后,有煎好的热茶奉上来,干花与精盐相伴,倒是清香爽口。
尉迟很闲适的用茶,丝毫不管温大程三之间阴凌对视。坊门已关,今日怕是要在温家宿下了。好在如今的国公府宽阔,若是换成以前昭国坊那所小屋,难不成还要同榻而眠?尉迟想得很轻松,程处弼却不然。在不能在温大郎脸上看出半点欲瞧模样后,果然出击:“上次曾闻温家小娘子吐语,那事曾与大郎商量,可是实情?”
温思贤本是书生,自是不比程三这等从小习武,底气充沛。却也不急不慌,点头应下:“确是说过一些。二娘为此甚迷惘,某还带其到佛寺参禅,此事尉迟兄亦可见证。”
程处弼心里顿了一下,原来尉迟刚才所说参禅之事竟是为了这个?扭头看洪道,尉迟坦白:“某当时只是偷听,恍惚听到温家小娘子说佛无高下,只有一位。又听大郎问家妹心中菩提如何?温小娘子甚惑,说不出。大郎便言道:身非菩提树,心是明净台。只愿常拂试,不忍惹尘埃。温小娘子又问,如遇妖魔如何?温大郎说,缘有千种,善缘孽缘各有结法。温小娘子还是不明,温大郎又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步步正阶方是正理。”一点不曾偏驳,温思贤善意的冲尉迟笑点头,尉迟回之。
程处弼停语一阵,才又道:“便是如此,可曾还有后语?”
温大郎叹之:“那日过后,第二日二位便自昭国坊登门。次日宝袭便被公主带走,直到腊月才归。而后,某自然也有相问,可二娘却只道公主有孕。此外便再无言语了。”说完,稍停又道:“此等私务,实非小娘子该为。虽是公主,温某却并不情愿。只是二娘似乎与公主颇为相得,闺中相交亦是福缘。温某也便不阻。更何况二娘也知分寸,坚禀君子相交之道。与公主并不多见,只在年节稍送心意而已。年关公主有恙不曾出席,二娘知情后,方才托吾转告程兄。已算尽义!世子夫人登门,本是温家荣幸,却为何只说私务?温门虽凋,倒也不至于为人私架这等内帏辛秘之事。今日程兄如此惊吓舍妹,温思贤倒想请问,三郎意欲何为?又将温氏置于何等田地?”
这回语气是真的不好了。
尉迟捏着额头,十分头痛。倒是处弼,决定彻底揭竿了!
“某曾问过温小娘子,二侄无辜。小娘子言之凿凿,确说不是。可为何此番大嫂登门,归家后却阻侄儿与阿娘相见,哭泣不止。所忧者何?温氏既禀圣人教训,可知言之当实?”
温思贤听后有些呆滞,不过很快便反应了地来。哭笑不得的看着程处弼:“敢问三郎原话如何?二娘是如何回复君子的?”
程处弼呆了一呆,当时情形温二娘只说关侄儿何事?一派无知模样。那模样自然是又可做不知,又可做不是的!一时不语,温大郎乘胜追机:“既是不曾明言,三郎如何断定二娘确是不知?更何况……”温思贤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一对鹰眸飞利,语气飘遥:“公主如何,温某不知。若此事是温某所为,必是不会告之六耳的。”
是夜,程处弼与尉迟留宿虞国公府客院,二人同室各榻而眠。
温家一概家具皆是秋南柏,淡淡的木香闻之安宁,木架坚实,纹理却不算上等精致。只是中户人家常用,被褥等予客人的倒是不错,却不知主家如何?程处弼想着昭国坊那间小院,又思及温大郎刚才用净的那只饭碗,思索此人前后行径,无法断定。
遂问尉迟:“洪道觉得温大此人如何?”
尉迟素是好睡的,头才挨枕便有些晕晕,虽积攒着力气等处弼翻晾完后说话,却也不免困意上头。打了一个哈欠,甚困:“阿爷曾暗中窥瞧几次,归家后予吾说,温大此人‘看似温文’。”
看似温文?
倒是精准。
“那此事……洪道觉得如何?”侄儿落井之事,到底是不是公主做的?
尉迟已经甚困,见处弼一直纠结于这事,实在无奈:“便是真的如何?就如温大所言,若真是公主所做,以清河之名怎会告之一个才认识的小娘子?便是公主没做又如何?以前不做并不代表以后不能做。治病除根,三郎,病根不在安邑坊。”
“可阿嫂之事……”
这个程犟牛!尉迟奈不住,坐立起来,瞪视处弼:“阿嫂如何关汝何事?难不成,程氏之病,竟在温家?”
第40章 多少心
睁眼时,外头的天色阴阴的,分不清的上午还是下晌。柳州特产的霄紫提丝纱幔低垂,透过大朵大朵的朱色宝相花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碧色身影在外头晃悠。熏炉的盖子轻响了两下,而后几簇新火闪过,原来是在添炭。
“那屋里可还暖和?”
猛的出声,唬了清清一跳,忙放了手里的东西,过来打起纱幔:“娘子醒了?”
宝袭嗯了一声,瞧瞧左右:“只你一个?”
清清有些发颤,因为二娘的脸色有些怪,想起昨天那事,悄声解释:“如弦姐也病了,医士说是伤寒,涵娘怕过了病气给娘子,就挪到昭国坊了。如瑟姐摔断了腿骨,不能服侍二娘在自个屋里躺着嗯。”说到这儿,轻呀了一声,总算是明白二娘子刚才说话什么意思了,小巧的脸颊上笑颜如花:“如瑟姐姐屋里暖和得很,涵娘还让冬儿去服侍,娘子且放心吧。”
这个清清平常不言不语的,却没成想居然有副好嗓子,说出来的话脆生生的,象大大小小的珠子滚在玉盘上一般,叮咚清脆。
宝袭不惯别人帮忙穿衣,自己理衣弄服。清清进来几天了,知道些事,低头收拾床铺,又打水服侍洗漱。别的倒罢了,只是娘子的头发委实难梳。平常都是如弦姐管的,今个儿自己上手,方才知大不易。那假髻要摆弄得真真似的,确实难为。
“不算太差!”起码比宝袭自己强。
清清懊恼低头,看着鞋面上的绒珠低语:“其实蓉蓉姐梳发很好的。”
蓉蓉?
宝袭好像有些印象,是和清清一个屋里的三等婢女。模样普普通通,身量很有些笨笨的。难不成竟是个巧的?遂笑:“既是不错,就叫进来试试。”
“是!”清清欢快得飞也似的奔出屋子去了。不多时便把蓉蓉换了进去,然后便一直没有出来了。
西梢排屋前,鸢儿望着主屋气得直咬牙,自那天后,如弦便再也不让自个儿进屋了,便是每日洒扫也唤了别人进去。好不易那个烂了翅儿的雀子折了,竟然又跳出来了个笨得猪似的肥婆。娘子好静,屋里人轻易不许出声的,又不爱人多。以前如弦如瑟在,别人比不得,如今竟连个蠢猪也比不过了吗?
“其实娘子也没见得便恼了你,不过郎君看不大惯罢了,寻个由头再和娘子好好说说,未见得便挤不进去。”檐子那头,两个婆子提着食盒子过来。温家不时兴开小灶,厨下里做得了,往各处接送罢了。西院里接饭菜是轮值的,今日便是风娘林娘。这两个一处来的,天天腻歪在一处,嘀嘀咕咕,专爱在人后议论。说这话的便是风娘,上下打量着鸢儿,嘴里啧啧个没完:“多好的皮子,实在是这虞温家的郎君几代不好颜色,不然当个媵也使得。”
这便想看人笑话了?
鸢儿在先头府里什么没经见过?当时便有好话奉上:“郎君国公之尊,便是媵也是五品的诰命,良人出身才可。风娘不会连这点也不知道吧?也是,主子的身边不是那么好衬的,上头捞不着,什么看门的夜户的,有了心思什么勾搭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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