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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就这么……”
“好,好,以后再说;您老晕打断我,而且您到听音乐的地方去,跟我又有什么相于?您这是梦见了哪个女人?”
“这……是……您没有见过的……”
“我明白了,非常明白。您对她很……您怎么梦见她的?她什么样子?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抛突然懊恼地毫不客气地说,“别打断我……”
她等了一会,似乎是要鼓足勇气或者竭力想驱赶烦恼。
“我把您叫来是为了这么一回事:我想向您提议做我的朋友。您干吗老这样盯着我?”她几乎愤怒地补了一句。
公爵这一刻确实很专注地看着她,因为他发觉她的脸又开始涨红得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她越是脸红,好像就越是为此而生自己的气,这甚至在她灼灼发亮的眼睛里也明显地流露出来;通常过一分钟她就已经迁怒于与她话的人,不管对方是否有过错,她就开始跟他争吵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古怪和怕难为情,因此通常很少参与交谈,比她的两个姐姐寡言少语,有时甚显得过于沉默。有时候,特别是在这种微妙的场合,必须得开口说话,那她说起来总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高傲,仿佛是有某种挑衅的意味。她总预先就能感觉到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想开始脸红。
“也许,您不想接受这一提议?”她傲慢地望了一眼公爵。
“哦,不,我想,只是这完全没有必要……也就是说,我怎么也没有想过需要这样提出建议,”公爵窘困地说。
“那么您想到了什么?为了什么我把您叫到这里来呢?您头脑里在想什么?不过,也许您认为我是个小傻瓜,就像家里大家这么认为的一样。”
“我不知道他认为您是傻瓜,我……我不这么认为。”
“您不认为?您很聪明。说得尤其聪明。”
“据我看,您有时候甚至可能很聪明,”公爵继续说,“您刚才突然说了句非常聪明的活。您说出了我对伊波利特的疑虑:‘这里光只有真话,因而就是不公正的’。我记住了这一点并在仔细思量,”
阿格拉娅一下子高兴得脸上泛起红早。所有这些变化在她身上发生得非常坦率,而且非常迅速。公爵也很高兴,甚至望着她,高兴得笑起来。
“听着,”她又开始说,“我等了您很久,为的是对您讲这一切,自您从那里给我写那封信那个时候起我就等了,甚至还要早……昨天您已经从我那听到了一半了:我认为您是最正直最诚实的人,比所有的人都正直和诚实。如果人家说您,说您的头脑……也就是您有时候头脑有病,那么这是不公正的,我是这样认定的并且跟他们争论,因为即使您真的头脑有病(当然,您对此不要生气,我是从最严重的情况来说的),可是您头脑的主要部分是比他们,比所有的人都更聪颖的,这样的头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因为有两种头脑:主要的和非主要的。是这样吗?不是这样吗?”
“也许是这样,”公爵勉强说出话来;他的心回得厉害,怦怦跳个不停。
“我就知道,您是能理解的,”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ω公爵和叶甫盖尼·帕夫雷奇就一点也不理解这两种头脑的说法,亚历山德拉也是,不过您请设想一下:妈妈倒是理解的。”
“您很像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
“这怎么会呢?难道是这样吗?”阿格拉娅惊异地说。
“真的;是这样。”
“我感谢您,”她想了一下说,“说我像妈妈,我很高兴。看来,您很尊敬她?”她添了一句,并没有意识到这话问得很幼稚。
“非常非常尊敬,我很高兴,您这样干脆地理解了这一点。”
“我也高兴,因为我发现,有时人家……笑话她。但是请听主要的:我想了很久,最后选择了您。我不想让家里人笑话我;我也不希望人家认为我是个小傻瓜;我也不愿意人家逗弄我……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一切,就坚决拒绝了叶甫盖尼·帕夫雷奇,因为我不想让人家不断地操心把我嫁出去!我想……我想……嗯,我想从家里逃走,而我之所以选择了您,是希望您能帮助我。”
“从家里逃走!”公爵大声嚷了起来。
“是的,是的,是的,从家里逃走!”她突然喊道,进发出一种异常的愤怒。“我不想,我不愿意在那里永远弄得我脸红。无论是在我家里人面前,还是在ω公爵面前,无论是在叶甫盖尼·帕夫雷奇面前,还是在谁面前,我都不愿意脸红,因此我才选择了您。我想跟您谈论一切,一切,甚至,当我想谈的时候,跟您谈论最主要的事情,从您这方面来说,也不应该对我隐瞒什么。我希望哪怕是有一个人可以什么都谈,就像跟自己谈一样。他们突然开始说,我在等您,我爱您。还在您来以前就这么说了,而我没有把信拿给他们看;而现在大家已经都在这么说了。我想做个勇敢的人,什么都不怕。我不愿意去参加各种舞会,我想做能带来益处的事。我早就想离开了。我被关在他们那里20年,而且老是要把我嫁出去,还是14岁的时候我就想逃走,尽管那时还是个傻瓜。现在我已全部盘算过,并且等您来,好向您打听国外的一切情况。我一座哥特式教堂也没有见过,我想去罗马,我想参观所有学者的书房,我想在巴黎学习;最近这一年我做着准备,学习,读了许多书;我读了所有的禁书。亚历山德拉和阿杰莱达可以读所有的书,她们可以,而对我则不是全给读,对我有监督。我不想跟姐姐们争吵,但是我早就向母亲和父亲宣布,我想彻底改变我的社会地位。我决定从事教育工作,我指望着您,因为您说过,您爱孩子们。我们可以一起搞教育,即使不是现在,也可以在将来,怎么样?我们将一起给人们带来益处;我不想做将军的女儿……您说,您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吗?”
“哦,根本不是。”
“这很遗憾,而我以为……我怎么会这么想的呢?您反正得指导我,因为我选择了您。”
“这很荒唐,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
“我想,我想从家里逃走!”她喊道,她的眼睛又闪闪发亮,“如果您不愿意,那么我就嫁给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我不希望家里人把我看作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或者天晓得为什么指责我。”
“您神经正常吗?”公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指责您什么?谁指责您?”
“家里所有的人,母亲,姐姐们,父亲,ω公爵,甚至您那可恶的科利亚。如果他们不是直截了当地说,那么也是这么想的。我当着他们大家的面说这点的,对母亲、对父亲都说了,妈妈因此病了一整天,第二天亚历山德拉和爸爸对我说,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是在撒谎,也不明白究竟说了什么话。我立即干脆地加以驳斥说,我已经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所有讲的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在两年前我就故意读了保尔·德·科克*的两本小说,为的是了解一切。妈妈一听说,差点没昏倒。”
公爵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凝神望着阿格拉陋,莞尔一笑。
他甚至不相信,在他面前坐着的竟是那个高傲姑娘,她曾经那么傲慢地给他念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的信。他不能理解,这么一位目中无人、冷酷无情的美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孩子,也许,现在真的甚至不对所有的话都理解的孩子。
“您过去一直在家里生活吗,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他问,“我想说,您从来也没有到哪儿去上过什么学校,没有在贵族女子中学念过书?”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去过,一直在家里呆着,就像把我塞在瓶子里似的,然后直接从瓶子里放出来就嫁人;您干吗又笑了?我发觉,您好像也在嘲笑我,支持他们这一切,”她威严地显露出温色,补了一句,“请别生我气,我本来就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我确信,您到这里来满怀着信心,认为我爱上了您,叫您来约会,”她气冲冲地断然说。
*法国通俗小说家(1794一1871)。
“昨天我确实曾害怕是这样,”公爵憨厚地说走了嘴(他非常窘困),“但今天我确信,您……”
“什么!”阿格拉娅高声喊了出来,下唇突然问动起来,“您害怕我……您竟敢认为我……天哪!您大概怀疑,我叫您到这儿来是要诱您上圈套,然后让别人在这里撞见我们,迫使您跟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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