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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过城门楼,越过吊桥,走出外城墙。夏天和灰风跑在他们身畔,嗅着风中的气息。紧跟在后的是带着长弓和羽箭的席恩·葛雷乔伊。出发前他说过,今天定要猎头鹿回去。在他后面的是四个穿着锁子甲,戴着锁甲头套的卫士,以及骨瘦如柴的乔赛斯。胡伦离开之后,罗柏便指派乔赛斯担任新的马房总管。鲁温师傅骑着驴子殿后。布兰本来希望就他和罗柏两个人出去,但哈尔·莫兰不肯答应,鲁温师傅也持相同意见。为防布兰落马或负伤,师傅打定主意随侍在旁。
城堡外便是市集广场,只是如今木头搭建的摊位全部荒废。他们行经镇里的泥泞街道,穿过排列整齐,用木材和粗石建成的小屋。眼下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房屋有人迹,几缕细细的柴烟从烟囱升起。随着天气越趋寒冷,其余的空屋也会渐渐住满。老奶妈说,等到降雪时节来临,冰风从北吹来,农民们便会离开他们结冻的田地和遥远的村舍,把行李载上马车运到镇内居住,然后避冬市镇便会热闹起来。布兰从没见过这番景象,但鲁温师傅说那样的日子就快来了。因为长夏已尽,凛冬将至。
他们骑马经过时,有几个村民不安地看着冰原狼,还有一个人丢下抱着的木材,害怕得慌忙躲开,不过大多数村民早巳习惯了这种情景。看到两个男孩,他们单膝跪下,而罗柏也颇有领主风范地一一颔首致意。
因为双脚无法用力夹紧,骑马时的晃动起初使布兰觉得很不安稳,但大马鞍厚实高耸的靠背,却如摇篮一般舒服地搂着他,而绑住大腿和胸部的皮带也让他不致落马。经过一段时间,他渐渐习惯了摇晃的节奏,焦虑褪去,一抹害怕的微笑爬上了脸庞。
两个女侍站在烟柴酒馆的招牌下。当席恩·葛雷乔伊向她们打招呼时,比较年轻的那个女孩满面通红,用手遮脸。席恩踢马跑到罗柏旁边。“凯拉真可爱,”他笑道,“在床上她扭得像只黄鼠狼,可在街上跟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脸就红了,好像自己还是个黄花闺女似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天晚上她和贝莎——”
“席恩,不要在我弟弟面前讲这种事。”罗柏告诫他,又瞄了布兰一眼。
布兰望向别处,假装自己没听到,但他感觉得到葛雷乔伊的视线落在身上。可想而知,此刻的他一定正在微笑。他一天到晚微笑,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个秘密的玩笑,而惟有聪明的他能理解。罗柏似乎对席恩颇为佩服,也很喜欢与他为伴,但布兰始终无法对父亲的养子产生感情。
罗柏靠过来。“布兰,你骑得很好。”
“我想再骑快点。”布兰回答。
罗柏微笑,“没问题。”说完他策马开跑,狼群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布兰用力一扯缰绳,小舞也加快步伐。他听见席恩·葛雷乔伊一声吆喝,以及身后杂沓的马蹄声。
布兰的披风在风中翻腾犹如波浪,落雪迎面扑来。罗柏遥遥领先,不时回头张望,确定布兰和其他人跟上。他再度扯缰,小舞如滑丝般流畅地迈步疾奔。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等他在避冬市镇两里外的狼林边缘追上罗柏时,他们已把其他人远远抛在后方。“我能骑马了!”布兰嘻嘻笑着大叫,这种感觉好像飞。
“我很想跟你赛跑,怕只怕赢不了你。”罗柏的口气虽然轻快,带着戏谑的意味,但在哥哥的笑容背后,布兰却看得出他有心事。
“我不想跟你比赛。”布兰四处张望,寻找冰原狼的踪影。但那两只狼早就消失在了森林里。“昨晚你听见夏天叫了吗?”
“灰风也是焦躁不安。”罗柏道。他红棕色的头发长长了,未经梳理,有些凌乱,几撮红胡子遮住了下巴,让他看起来比十五岁的实际年龄要成熟。“有时候我觉得他们知道很多事……感应到很多事……”罗柏叹口气,“布兰,我不知该跟你说多少,我真希望你年纪再大一点。”
“我已经八岁了!”布兰说:“八岁和十五岁没差多少,而且在你之后,我也是临冬城的继承人。”
“是啊,”罗柏语气哀伤,甚至有些害怕。“布兰,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讲清楚。昨晚来了只信鸦,从君临来,鲁温师傅半夜把我叫醒。”
布兰突然感到一阵惊恐。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老奶妈总这么说,而近来传递信息的渡鸦一再证明了这句俗谚的正确。罗柏写信给守夜人军团的司令官,鸟儿却带回班扬叔叔依旧下落不明的消息。接着鹰巢城有信传来,是母亲写的,可惜也并非好消息。她没说何时回来,只说小恶魔如今是她的犯人。布兰其实还挺喜欢那矮个子,但“兰尼斯特”这个姓氏却教他背脊发凉。有件和兰尼斯特有关的事,他应该记得,然而每次他试图回忆,便觉头晕目眩,腹痛如绞。那一天,罗柏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和鲁温师傅、席恩·葛雷乔伊,以及哈里斯·莫兰共商对策。之后信使骑着快马,将罗柏的命令传遍北境。布兰依稀听到卡林湾这地名,那是先民在颈泽北端筑起的古老要塞。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告诉他,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会儿竟又来了一只渡鸦,又带来新的消息。布兰强迫自己满怀希望。“是母亲送来的吗?她是不是要回家了?”
“信是埃林从君临写来的。乔里·凯索死了,还有韦尔和海华。他们惨死于弑君者之手。”罗柏仰头面对飘雪,雪片融化在他两颊。“愿天上诸神让他们安息。”
布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自己仿佛被狠揍了一拳。打布兰出生,乔里就是临冬城的侍卫队长。“他们杀了乔里?”他记得每一次乔里追着他在屋顶上奔跑的情景,他可以清楚地拼凑出他全副铠甲,大步走过广场的风光,或是坐在厅堂的老位子上,边吃边谈笑的模样。“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乔里?”
罗柏木然地摇头,眼里溢满悲痛。“我不知道。还有……布兰,这不是最糟的消息,父亲也在打斗中被摔倒的马压住,埃林说他的腿碎了……派席尔大学土已经给他喝了罂粟花奶,但他们不确定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才……”听见身后的蹄声,他转头朝来路望去,席恩等人已经赶了上来。“他才会醒来。”罗柏把话说完,伸手按住剑柄,恢复了罗柏城主的庄严声调,“布兰,我向你保证,不管发生什么,这个仇我永不会忘。”
他的语气却更教布兰害怕。“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席恩·葛雷乔伊拉住缰绳,停在他们旁边。
“席恩认为我应该立刻召集封臣。”罗柏说。
“血债血还。”这次葛雷乔伊没有笑。他那张削瘦而黝黑的脸,有种饥渴的神色黑发垂下,遮住双眼。
“惟有领主才能召集封臣。”布兰说,雪持续飘落在他们周围。
“如果令尊去世,”席恩道,“罗柏就是临冬城公爵。”
“他不会死!”布兰朝他尖叫。
罗柏握住他的手。“他不会死,父亲大人不会死。”他平静地说。“可是……如今北境的荣誉系于我手。父亲大人临行前曾对我说,为了你和瑞肯,我一定要坚强。布兰,我几乎是成年人了。”
布兰颤抖不已。“母亲如果在就好了。”他可怜兮兮地说。他转头寻找鲁温师傅的身影,他的驴子在远处依稀可见,此刻正小跑步爬上缓丘。“鲁温师傅也认为应该征召诸侯吗?”
“师傅他和老女人一样,胆小着呢。”席恩道。
“但父亲向来听从他的忠告,”布兰提醒哥哥,“母亲也是。”
“我也听,”罗柏坚持,“每个人的意见我都听。”
布兰外出骑马的喜悦,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脸上的雪片般融化殆尽。若是从前,听到罗柏要召集封臣,率军出征,他一定会兴奋难耐,然而现在他感到的却只有恐惧。“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他问,“我觉得好冷。”
罗柏环顾四周。“得先把狼找到。你能再忍耐一会儿吗?”
“你能骑多久,我就能骑多久。”鲁温师傅曾警告他骑马时间不要太长,惟恐他在马鞍上坐久了全身会酸痛,但布兰不愿在哥哥面前自承虚弱。他受够了大家成天大惊小怪,对他的身体问长问短。
“那我们这就去把小猎人给猎回来吧。”罗柏说。于是他们并肩而行,驱策坐骑离开国王大道,进入狼林。席恩远远落在后面,和其他卫士谈笑。 置身林间的感觉真好。布兰轻握马缰,让小舞缓步慢行,一边四处观望。他很熟悉这座森林,然而在长期坐困临冬城后,如今却有初次造访的兴味。树林里的气息充溢他的鼻孔:新鲜松针的明锐香气,湿软腐叶的泥土芬芳,还有模糊的动物麝香,以及远方炊烟的味道。他瞥见一只黑松鼠的身影,在一棵被雪覆盖的橡树枝干间穿梭,接着又驻足欣赏女王蛛所织就的银色蛛网。
席恩和其他人离他们越来越远,到后来布兰已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前方传来模糊的流水声。水声渐大,直到他们抵达溪边。这时,泪水刺痛了他的眼。
“布兰?”罗柏问,“你怎么了?”
布兰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从前的事。”他说,“有一次乔里带我们来这儿抓鳟鱼。就你、我还有琼恩,记得吗?”
“我记得。”罗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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