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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是火焰。火焰在凯瑞的脑海里一串一串,使凯瑞的生存条件变得十分恶劣。她开始经常性失眠、头痛和痛经。医生说失眠、头痛是神经衰弱。而痛经是一种积郁,需要释放。医生似乎是那种没有疼痛和苦难感的人,医生的目光带着一丝淫欲。
严冬时节鸽羽般洁白的书页,在凯瑞纤细的手指中翻动。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战争在远方。孤独的默读,有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很悲哀。悲哀使她打开缅怀之门。她移开书页中的手指,站起来踱步。踱步很容易生出一些浪漫来。浪漫有时候是很美丽,有时候是很险恶和很刺激的故事。
凯瑞看起来还很年轻。年轻的她,走起路飘逸着青春荡漾的气息。这气息使她很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有神采。而神采使她感到她是上帝按照真善美的美学原则,创造出来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一个美学原则。你可以欣赏她,却绝不可以亵渎她。
凯瑞为自己是一个美学作品而快乐。她认为一个女人,能够让人爽心悦目终归是一件好事。就像一部书,充满着冲突、矛盾、反差和律动,读者就觉得够味一样。人应该活得够味。无论苦难多于幸福。然而书与思想,让她的内心世界活得很糟糕。她不知道如何调整自己。在找得到的那些常识里,她觉得女人天生爱慕虚荣。她们有的靠英雄和旗帜活着,她们需要松树和鲜花的装饰,使之成为革命女人。她们有的靠爱情和诗意活着,她们需要火焰和浪漫的装饰,使之成为恋爱中的女人。无论哪一种女人,在凯瑞看来都只是世界上一粒游荡的灰尘。这粒灰尘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其动态处于不断地滚动之中。
世界与内心2(1)
凯瑞的住房,确切些说是她父母的房子。已经陈旧不堪。这座上下二层携带一个天井的洋房,留着旧时代的贵族气息。凯瑞居住在西边二楼,东边那户男主人是退休牙医。窗外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到了夜晚广告牌上闪烁的霓虹灯,成了不少人的路标。凯瑞楼下那户男主人,为产科医生。产科医生对门的,则是在某个歌舞团吹小号的独居男人。这座洋房总共4户人家,7个人。当然不包括临时居住没有户口的人。
应该说4户人家中,只有凯瑞的家“门前冷落车马稀”。其余的3户,人来客往,常常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因此这座洋房的日常景观,便是牙痛病人的呻吟,吹小号男人的练习曲,或者一支海顿的《降E大调第一小号协奏曲》。还有那些私生子,孕妇们的尖叫声。它们有时一起发出声响时,就如同一部交响曲。
当然,这里的邻居除了牙科医生这一户外,其余的两户都是后来调换入住的。所以,牙科医生是凯瑞的老邻居。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见证人。那时候,凯瑞的父母与哥哥都住在这里。凯瑞的前夫余叶,与她谈朋友时,逢年过节常常拎着孝敬未来丈母娘的礼物来到这里。然后面庞红红的,坐在一只木凳上。他看上去憨憨的,很讨人喜欢。凯瑞当年自然是喜欢他的。喜欢他的英俊帅气,喜欢他的一手好书法。
那时候男女谈朋友,都会害羞怕难为情。不像现在的青年人,什么都懂。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诫她不要哈哈大笑,不要把手放在胸口睡觉。对此,凯瑞一直不理解。初上大学那一阵,寝室里的女同学都爱吃棒冰。凯瑞不吃。凯瑞没有吃棒冰的欲望。长久以来,母亲的告诫已凝结成了一个整块。就像哲学课上所说的,体系这一类东西一样。棒冰成为她的黑格尔、尼采、叔本华和萨特。她面对他们常常会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歌唱般的哭泣。仿佛是一个母亲缅怀她的初次分娩。母亲是肉体的缔造者和建设者,母亲还是革命、祖国、土地等许多抽象事物的同义词。
凯瑞对母亲隐藏着某种哲学上的偏见。母亲的慈爱与唠叨,曾经使她陷入极度的沮丧之中。她想象死亡,搜集这方面的著作和研究资料。为自己勾画死亡蓝图。设计死亡的各种方案,以及实施这种方案所需的一切准备。是的,死亡高于一切。然而,盯着死亡不放是幼稚的表现。凯瑞重新开始学习生活,但她不明白怎样的生活才算美好?
大二春天的一个早晨,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双手,紧握着一对童心十足的Ru房。这让她十分羞愧,脸刷地一下暗自红了。她觉得很对不起自己。身体是承载灵魂的东西,可以欣赏但绝不可以亵玩。于是,她怀疑自己那些不期而至的诡异幻觉,也慎恶那些以自我亵玩为乐事的人。她认为这是心智的退化和精神的堕落。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凯瑞离母亲的告诫越来越远。她忽然觉得女性的成熟,是从性的成熟开始的。而性的成熟,使她改变不少。她不再为自己抚摸自己的Ru房,感到脸红。她觉得Ru房在她的抚摸中,具有一种雕塑般的美丽。这美丽在青春期骚动的校园里,很容易被成为一种地下传说。凯瑞因此小心翼翼,尽量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因为美是一支娇嫩的玫瑰花瓣,它的毁灭可以在一瞬之间。凯瑞不愿意把自己的美,押上全部赌本的赌注,像赌徒掷骰子一样,亢奋地经历情感的探险。
那时候,凯瑞对情感的探险仅限于书本。在书本中遨游,她成了一名有经验的水手。那阵子,美国作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的小说《廊桥遗梦》,成为了中国的畅销书。书中充满诗意与哀伤的爱情基调,却使凯瑞不以为然。凯瑞喜欢李清照,李清照浓睡不消残酒的寂寞,是女人真正的寂寞。
凯瑞的这些思想与心态,父亲都不知道。父亲与她,仿佛中间隔着一堵墙。无法深入交谈。这让凯瑞非常痛苦。凯瑞希望父亲是她外部世界的引路人,然而父亲总是不停地在书桌上撰写他的著作。父亲一生出版过40多部书,从诗歌到小说,从小说到学术专著和翻译著作,父亲的勤奋堪与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媲美。然而凯瑞还没有读过父亲的书。不读,并不是永远不读,而是某一天想读的时候再读。
那一年春节,凯瑞第一次出远门。她去P城看望余叶。一路上,要经过几座城市。凯瑞望着窗外景象,那景象恍惚间如虚幻的梦影。凯瑞想,生活的历史就如同行进的列车。一当启动,就无法停止。历史有一种惯性,可她不知道什么是惯性?大二时,她最讨厌上历史课和时事政治课。这倒并不是课题本身很枯燥,而是枯燥的教育法,弄得人像受苦受难一样。可以说,她在历史课上一无所获。要不,她又何以不知道惯性?对,惯性就是一种运动,惯性也可以是一种习惯。
前方交通出了故障,火车不能正常运行,使车厢内的秩序一片混乱。有人说灾难来了,有人说赶快下车吧!凯瑞挤出硬座车厢,走到月台上,然后又走出了火车站。这是沪京线上的一座历史名城,也是一座粗俗极了的市民化城市。市民们喜欢斤斤计较,也喜欢粗俗地对骂。凯瑞走在大街上,随处都可以听见说话像吵架一样的声音。这种声音有时候是一种仪式,有时候是占卜、巫术一类的东西。它使凯瑞的手臂、脚后跟互相碰撞,使头颅的思维开始混乱。混乱中钟吉玲的钱包被偷了。为了解决食宿问题,她去找余叶在这座城市的一个朋友。
世界与内心2(2)
余叶的朋友潘向东,把凯瑞安排在自己家的书房里。那儿有一张钢折床,床边还有一套组合音响。潘向东对凯瑞说,这里比较适合你,你完全可以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潘向东说完,请凯瑞到客厅吃饭。那是一顿简单的便饭,白吐丝和果酱,还有一只牛肉罐头。凯瑞对潘向东非常感激。她一边吃,一边听他口若悬河的叙述。潘向东的叙述,像某一个浪漫的电影镜头。既虚幻又真实。布景、人物、道具、音响,凯瑞置身在电影故事里,欣赏着男主人公,也同时欣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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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仿佛都是演员。他们不知道将会演出一场什么样的戏。潘向东起身去厨房开牛肉罐头时,凯瑞开始吃白土司。她的吃相,不带一点儿少女的修饰和随意。她吃得极其深刻,显出老人的沉思。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不让她吃棒冰,想起母亲的一切叮嘱。那叮嘱,使她咀嚼着不正常秩序中的自己,有了反思。
潘向东在一旁背着手来回踱方步。历史上有许多大人物在紧要关头,都这样背着手踱方步。他们度过了一个个历史的紧要关头。而潘向东这样背着手,也许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一种习惯。
世界上有一些事物,必须以封闭的形式呈现。有一些话,必须以夸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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