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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在工商界,我们的精英人物都乐于往官场里面挤。儒家思想就是推崇学而优则仕的,只有做不了官,才去干别的行当,叫做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大家都想做良相,良相的位置又极有限,绝大部分的人只好做壁上观。”
沈天涯想,谷雨生不愧为搞组织工作的,他这话等于说他自己就是精英人物了。却不道破。只附和道:“这我也有同感,尤其是当今社会,要想出人头地实在不是说得到就做得到的,据说战争年代冲锋陷阵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十个人才有三个可以脱颖而出,和平年代的政绩不容易体现,是人才还是庸才难得有绝对标准,所以十个人才中只能有一个出得了头。要出头实属不易啊。”
沈天涯的话,谷雨生听起来顺耳,说:“是呀,出头难,难于上青天。比如你们处里的徐少林,也算是一个角色了,差点就做成预算处长了,做了预算处长,那顶局长的帽子就只等着下文了,而且人又年轻,还不前途无量?”沈天涯说:“只可惜徐少林自作聪明,送字送出这个结局来。”
谷雨生沉吟半晌,略有所思道:“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他肯定是哪里闪了一下,什么事情没办好,得罪了重要人物,所以才被挪开了,光是送字还不至于搞得这样狼狈,送字虽然送得尽人皆知,究竟有些虚妄,不足为凭嘛。”
细忖度,谷雨生这话还确有道理,事情的背后可能还会有别的原因,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沈天涯这一下也来不及琢磨,只在心里佩服这个谷雨生,没在组织部白呆,想问题就是比自己多一根弦。
到了三楼,两人直接进了教务处。里面很安静,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前低头看报纸。沈天涯想这大概就是姓潘的了,便咳了一声,说:“你就是潘……”那个“科”字差点要出口了,说时迟,那时快,沈天涯的舌头往上一翘,立即改成了“处”字,连起来便成了“你就是潘处长吧?”
也许是报纸里的内容太吸引入了,姓潘的只嗯了一声,继续看他的报纸。沈天涯就后悔只喊他潘处长,如果喊他潘厅长,他肯定早把报纸扔掉了。可现在再改口又有些生硬,只得说:“潘处长,我们是……”姓潘的连头都不肯抬,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你们是哪个班的,有什么话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沈天涯说:“我们是来办事的。”
姓潘的大概是把沈天涯当成乡下来的民工了,仍专注于他鼻子下的报纸,只是额头皱了一下,显得极不耐烦,说:“你没见领导正忙吗?哪像你们没事要找些事出来,去去去,办事到隔壁行政处去。”
沈天涯心想,这个姓潘的只是个副科级。就自称领导,架子端得这么大,如果真的做到了处长一级,那不是要做只脚盆那么大的马桶坐到屁股下了?何况一所学校的教务处纯粹是一个办事机构,跟正儿八经的党政部门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出了这栋大楼恐怕什么也不是了。由此可以想象,那些要害部门里真正掌着组织权人事权或是财权的角色,摆起谱来岂不更加不着边际?沈天涯有些不太舒服,恨不得过去扯掉姓潘的手上的报纸,要他睁开眼睛看看,前面站着的才是财政局和组织部正儿八经的处长级人物。
沈天涯当然不会这么做。忽想起平时外单位到预算处去办事,自己如果太忙,脸上的表情调节不过来,对人爱理不理的,别人大概也会有他今天这样的同感吧。怪不得如今老百姓对政府机关意见大,反映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
第十章(4)
又想起自己天天坐在预算处里,都是人家找他的多,这种体会实在太少了。一般沈天涯很少到外单位去办事,就是要办什么事,给单位财务处打声招呼,人家买预算处的面子,并不要他亲自出面,便会给他把事办得妥妥帖帖。就是要到单位去,也是先打个电话,等你跑过去,财务处已经把单位领导都喊来等候着了,要办什么,你开个口,马上一条龙给你办妥,是用不着看人脸色的。不仅如此,办了事,人家还要请你吃喝玩乐,把你当成他们的老祖宗。有时候,沈天涯也确实以为自己就是人家的老祖宗,今天想来,并不是自己是人家的老祖宗,是预算处的位置被人当成了神龛,人家因有求于你,不得不给你烧香磕头。
这么想着,沈天涯也就释然了,坐到姓潘的对面,指指一旁的谷雨生,从容道:“潘科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姓潘的大概见来人不但支不走,反而坐到了他的对面,口气显得不卑不亢,将潘处长也改成了潘科长,意识到有些不对,才把目光从报纸上挪开,来瞧沈天涯。沈天涯接上刚才的话:“这位是市委组织部的谷处长。”
姓潘的偏一偏脑壳,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去望谷雨生。脸上表情丰富多了,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弯着腰奔向谷雨生。一双手也伸了出去,嘴上说:“谷处长您好您好!”
姓潘的表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谷雨生大概比沈天涯还要生气,怕握脏了自己的手,将手插进了裤兜。姓潘的还以为谷雨生是左撇子,要去捞他那只还放在外面的左手。谷雨生干脆把左手也塞进了裤兜。姓潘的脸上就红了一下,但他非常机灵,那双伸出去的手并没往回缩,而是顺便捞住了前面的藤椅,扶正了,再拿起桌上一本杂志,在椅子里来回扫了扫,低眉顺眼道:“请坐请坐,谷处长您请坐。”
然后放下杂志,走到屋角,倒了两杯热茶。
看着姓潘的态度瞬息之间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沈天涯暗觉有趣。谷雨生只是组织部的一名处长,如果他是组织部长或是市委书记,姓潘的还不要咚一声跪到地下去?沈天涯想,这就叫做权威吧?真是有权才有威啊。
以下的事情自然就顺理成章了,姓潘的向沈天涯要了徐少林的基本资料,说:“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办,这样的事情是教务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包你们满意。”屁颠屁颠出了教务处。
十分钟不到,姓潘的就回来了,把办好的手续交到沈天涯手上,说:“徐处长上课的班级和位置我也安排好了,徐处长来学院时先给我打个电话,我送他到班上去。”同时给谷雨生和沈天涯两人一人递过一张名片,说:“我的手机和电话都在上面。”
沈天涯瞧了瞧这张印制精美的名片,只见上面堂而皇之地写着八九个头衔,这理事那会员的,看得沈天涯眼花缭乱。姓潘的大概想起沈天涯刚才左一个潘处长右一个潘处长的叫得那么响亮,多少有些心虚,说:“我才一个副科级,在你们这些大领导前面卵都不算。以后你们再不要叫潘处长了,叫得我多不好意思。”
刚才还那么趾高气扬的,一下子变得这么卑下了,这人的可塑性真是太强了。不过人家究竟给你办了事,沈天涯也不便多说什么,站起身,谢过姓潘的,跟谷雨生往门外走去。姓潘的关上门,来送两位。沈天涯回头说:“你忙吧,别送了。”姓潘的说:“两位大处长难得到行政学院来一趟,我送送是应该的。”一直送到楼下,沈天涯要他回去,他还是不肯,说:“我也没事,陪两位领导走走,是我的福气。”两人没法,只得让他在后面跟着。
到了操场上,沈天涯有些不忍了,转身要拦住他,忽然望见教学大楼中间那个似是而非的图案,就问姓潘的道:“潘科,我看不懂了,整栋楼的瓷砖都是同一种纯白颜色,怎么正中有些瓷砖好像白得不那么地道?”姓潘的笑道:“你们多瞧几眼就明白了,那是一幅图案。”沈天涯说:“我也觉得是一幅什么图案,却左瞧右瞧,一直没瞧出名堂。”
姓潘的一脸,的神秘,高深莫测道:“过去行政学院生源短缺,想尽了办法也无济于事,学院差点就要关门了,院长天天思考这其中的奥妙,觉得问题出在这座教学楼上,于是用瓷砖对外墙进行了装修,特意用跟纯白略有不同的浅灰色瓷砖贴出一个图案,呃,这一招还真灵,一下子生源滚滚了。”沈天涯觉得不可思议,说:“还有这样的好事?”姓潘的说:“我骗你干吗?教学楼装修后第一批三十多位学员,一出学院就提拔重用了二十多位,学院的声望立即就上来了,想到学院来学习的学员用门板都挡不住了。”
这事真有趣,沈天涯看看谷雨生,说:“这是真的?”谷雨生只笑笑,并不吱声。沈天涯又抬头瞄了瞄对面墙上,他已经看出了一点名堂,对姓潘的说:“你是说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图案?那到底是什么图案呢?”姓潘的暖昧地笑道:“你肯定看出来了。”沈天涯说:“我真的没看出来。”姓潘的掉头去问谷雨生:“谷处长您看出来了没有?”
谷雨生还是笑而不语。姓潘的环顾左右,见周围没人,才悄声说道:“我们院长早就叮嘱过我们,要保守这个秘密,不可与外人道也。你们得先答应我,我说出来,可不要到外面去传说。”沈天涯表示一定信守诺言,姓潘的这才指指大楼正中。说道:“你们把那些浅灰色瓷砖连接起来仔细瞧瞧,是不是一顶乌纱帽?”
其实沈天涯早就看出来了,但还是按姓潘的要求眯着双眼细瞧了一阵,然后频频点头说:“对对对,经你这一指点,我也看出来了,确实是一顶乌纱帽,尤其是那圆滑的帽沿,上翘的帽翅,要多形象就有多形象。这一下可好了,有了这顶乌纱帽,到这里来学习过的学员,回去后不用说一定会被提拔重用了,就冲着这顶乌纱帽,谁都愿意到这里来学习。”姓潘的说:“可不是吗?人在官场,谁不想早点进步?”
第十章(5)
又将那顶乌纱帽点评了一阵,两人才告别姓潘的,出了行政学院。
像来时一样上了一辆的士:先送谷雨生回市委。沈天涯说:“行政学院如今这么生源滚滚,是不是真的因为有‘了这顶乌纱帽的缘故?”谷雨生说:“姓潘的这不明摆着在胡言乱语么?如果真是这样,大学教授都不要上课了,学生不要读书了,只在教学楼里或者贴上乌纱帽,或者贴上金元宝,学生毕业后不升官就发财,多省事?”沈天涯说:“都这样就不灵了,我的意思是说,行政学院这套把戏虽然有些滑稽,但作为招揽生源恐怕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措施,要不怎么过去门可罗雀,一下子门庭若市起来?”谷雨生说:“这纯粹是自欺欺人,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火起来的吗?”
接着谷雨生把事情的原委抖给了沈天涯。过去行政学院生源差得要命,生源差意味着没人到他们那里去送钱,光财政给他们拨点人头经费,哪来福利和补助?行政学院就天天去缠组织部,要求部里下文把学习名额具体分配到各单位各部门。组织部领导被缠得没有法子,将他们事先就以组织部名义拟好的文件签发了。可这个办法的效果并不理想,单位不安排人学习的理由多得很。行政学院又找到部里领导,要邪里做个规定,凡是提拔对象一定要在行政学院学习培训过,否则不予办理一切提拔任用手续。这样的文件自然不太好下,部里领导怕单位有意见,拒绝了行政学院。他们还是不死心,又明确提出来,以后办学赚的钱按一定比例给组织部提成。这一来部领导动心了,才将文件签了,硬性规定全市范围内,凡副处要提拔为正处,正处要提拔为副局的,都必须进过行政学院。而且为了配合学院工作,当时就提了一批干部,都是原来在行政学院进修培训过的,至于没参加进修和培训的,都压在部里。要等到拿了学院培训证后再提拔下文。这一招真灵。试想哪个干部不想进步。具体说哪个副处级干部不想进步到正处级,哪个正处级不想进步到副局级?大家便纷纷往行政学院跑,有些动作慢的,没有桌凳了,就千方百计托人说情,自己扛着桌凳到行政学院去。
沈天涯算是大长了见识,觉得行政学院的经营之道很了不起,同时也非常钦佩组织部领导的工作魄力,说:“如今是商品经济时代,这样的做法其实也无可厚非。”谷雨生说:“还没完呢。”告诉沈天涯,后来全市副处和正处都培训得差不多了,生源渐渐稀缺起来,部里又下了一个补充规定,以后凡科级提副处级也得先进行政学院。古今中外的官场结构都是金字塔型的,越往下人数越多,科级算是上了品的官阶里的基座了,队伍庞大得很。这一来,行政学院的生意更加红火了。
沈天涯一听,乐了,说:“科级还不俯拾皆是?别说市里,就是到了县里甚至乡镇一级,撒泡尿也能碰上几个科级,有诗为证:十个干部八个科,还有一个在琢磨,只有一个没希望,原来是烧水的老太婆。”说得谷雨生忍俊不禁了。前面的的士司机也笑了,说:“如果老太婆也提了科级,后两句得改成:只有一个没希望,原来是开车的傻的哥。”沈天涯觉得的士司机还有几分幽默,说:“这么改也不错。”
不一会的士进了市委大院,沈天涯掏了钱,拿了车票,也跟着谷雨生一起下了车。谷雨生说:“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沈天涯笑道:“你是树我是藤,我要缠死你。”谷雨生说:“你要跟我搞同性恋是不是?”
第十章(6)
上到组织部,谷雨生拿出钥匙开了处里的门,不想里面却有两个人,正在上网看股票。谷雨生没说话,脸色却有些难看。那两人忙关了电脑,找借口出去了。沈天涯说:“他们好像有些怕你似的,你青着脸皮的时候还真像一位领导。”谷雨生的脸色还没转变过来,说:“我一不在家,他们就关起门来上网,有时有事情,连电话都打不进。”
沈天涯过去关了门,回头说:“近段股市行情看涨,你让人家在网上炒点小股,赚点小钱也好嘛,如今财政形势严峻,干部职工那可怜的每月七八百元的裸体工资都没法按时足额发下来,却别说各项政策规定可发的工资补助和福利了,我看刚才这两位年轻人,一定还没揽到什么大权,受贿索贿那样的好事暂时还轮不到他们头上,他们自力更生,创点收养家煳口也错不到哪里去。”
谷雨生往椅子上一躺,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常有受贿索贿的好事啰?这可是组织部哟,你少胡说八道。”沈天涯笑道:“组织部又不是世外桃园,你刚才还交代过你们给行政学院下文办学,按比例分成的事。”谷雨生说:“你声音小点好不好?这话是我刚才说漏了嘴,你千万不要到外面去乱说。”
练了一阵嘴皮,沈天涯言归正传,说:“把你那些的士票拿出来吧。”谷雨生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沈天涯何意。沈天涯笑道:“去行政学院时我不是答应要给你报销的‘上票吗?答应给领导办的事不办,我还怎么在这机关里混?”
谷雨生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说:“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啊,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哪里真要你报销的士票。”沈天涯说:“往往是领导无意之间说出来的话最能代表领导意图。”谷雨生说:“你是不是天天不工作,只琢磨领导的意图?”沈天涯说:“领导的意图就是我们的工作嘛,我们不按领导意图工作还按什么工作?”
谷雨生真拿沈天涯没法,说:“反正你说的都有理。”沈天涯意犹未尽,说:“我常听人说。跟领导打交道,一定要做到三从四得。”谷雨生说:“现在关于领导的话题总是层出不穷,你这里又出了一套三从四得的理论。”沈人涯说:“我也是在商言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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