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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动荡气海与某根剑竹（第1页）

在又一次因为抽痛而带来的剧烈咳嗽声中，那些滚烫的鲜血再度疯狂的从李越的口鼻中涌出，伴随着从掌心传来的点点热意，缓缓流过他那只试图捂住口鼻，却徒劳无力的左手，在张开的五指间化作一条条纤细的血流，浇进身下棕黑的泥中。

血腥味早已弥漫他的鼻腔，空气中的风此刻却不似先前那般沉静轻柔，它们寒冷而又沉默，吹过李越已逐渐冰凉的躯体，那缕因残存药效而带来的丝丝暖意此刻纷纷从李越这具被锋锐剑气摧残到支离破碎的身体中流失。

不仅仅只是药力，就连那团花费无数个日月，借天地灵犀以濯炼而成，暂居于体内丹田深处的真气海洋。此刻竟也从体内阵脉的破损中溢散而出，丝丝缕缕如密密溪流，重新没入这片偃旗息鼓的天地海洋之中。

李越终究还是没有倒下。

哪怕在每次呼吸时都从肺中传来无数的杂音，恍惚间竟听闻无数缕风在狭窄的谷中反覆吹荡，哪怕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如层层雾霭遮盖，哪怕撕裂到足以让他昏迷的疼痛布满他的浑身。

他依然在那柄微微颤动的道剑的支撑下，从洞坑中颤颤巍巍的站立而起。

李越仰望而去，竹影依然摇曳，只有比先前更加寒冽的风从竹林深处涌出，穿过一根又一根竹，紧紧裹住他冰凉的身躯。

他默默咀嚼着这阵已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疼痛感受，一边低头往胸口看去。

只有一席于风中蓦然耸立的青衫，在那片盎然翠绿上，轻轻缀上几星殷红，宛如寒雪绿叶中饱经苦寒，终见天日，于光下绚丽绽放的点点梅花。

他难以置信的将左手递向胸前，慢慢的抚摸着此刻早已被疼痛爬满的胸口，在熟悉的触感下，是无数潜藏于脏器之中，鸣啸狂纵的锋利剑气，愈发模糊的意识中，他似乎看见了一把钉入胸口的剑。

然而他摸不到这把剑，更拔不出这把剑，但他知道这把剑如切豆腐般轻易的刺进他的肺叶，轻易的分开他的血肉，然后轻易的钻出他的背部，但却最后卑劣的将整个剑刃留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只余短浅的剑柄与点点剑刃留在体外。

将所有的疼痛与破坏慷慨的赠送给他。

从自己左手因涂满鲜血而传来的粘稠触感，让他愈加感受到了某种孤立无援的凄苦。

又要糊涂的死去了吗？李越疲惫的想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痛苦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突兀间，他感到倦怠，眼皮此刻竟有千钧之重，在细密的视野中，他只看到一线色彩。

在一声带着一丝血腥气味的叹息后，李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身影腾挪间从坑中斜斜飞出，落入不远处那堆杂乱倾斜，七倒八歪的断竹丛中。

他将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气息咽下，再一次抑住强烈的咳嗽冲动后，于斑驳陆离的密影里席地盘坐，满足的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光映在他那张虚弱苍白的脸上，微弱的暖意中，终于染上了两抹淡淡的温红。

起初是深邃寂静的黑，从遥远的彼岸蔓延到瞳孔前，在这片铺天盖地的漆黑夜色中，李越皱紧眉头。

发丝微动，有风吹涌而来。

而后是点点凉意，从空中落在他的脸上。

于是李越仰望天空，视野中这片将天空大段大段浸染成墨色的黑暗中，密密麻麻的光点轻轻飘下，映入眼中的是满天的雨丝，如线般毅然坠入身下那片与天穹同样漆黑的色泽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遂有潮水涨落渐起，声声回荡，不绝于耳。

潮起潮落间，已是清雨化海，浪涌千翻，浩浩荡荡的叠浪涛中，这汪涌动的海洋早已蔓延至黑暗的最深处，一道随海浪跌宕动摇而上下起伏的分界线将寂静沉默的黑与清澈莹莹的蓝划分而开，回荡的碧波声中，李越终于感到久违的心安。

不是因发现《陆海游记》而产生的狂喜，不是因被剑气创伤，走投无路而产生的凄苦，不是因屡次死亡而重新于石床之上苏醒时的无奈，更不是因遁入丹水堂时被詹云牵动天地真气操纵的飞梭斩杀时弥漫的绝望。

只是平静，也只有安宁。

直到李越似有感应，再次仰头望去。

他看到，似乎有一把利剑划过天际，在漆黑的空中，突然照进一束刺目的白光，随后是无数道熟悉的光束，从无数道细微的缝隙中落下。

裹着无数鸣啸如狂的声音，漆暗的黑夜里，竟辗转落下万千剑光！

熟悉的清寒感再度从心头升起，然而随着这无数道将漆黑天空都照亮半边的锐利剑光于天穹顶端飞纵而下，原本轻声飘荡的浪涛声猛然一紧，那安宁舒缓的音律倏忽一转，便听巨响轰然而作！

在铿锵敲响的卷浪声中，一道湛蓝江影自汹涌沸腾仿佛烧开的海洋中笔直升起，往空中直冲而去，悍然迎向从半空中雨落而下的纵横剑光！

层叠交错的腾浪之中，狂飙直下的剑光裹挟着尖锐的风，刺入这条百里之长的蜿蜒江流之中！

伴随着无数道从贯穿处狂冲而出的风爆声，流影周身陡然一紧，无数流水从创口中飞溅而出，在半空里化作蒙蒙清雨，复又落归翻腾的海洋之中。

伴随着道道剑光，这片漆黑的天空此刻仿佛都要被这无数的光芒刺破烧透，在交错辉映的光中，这条清澈的江流被折射出无数的光彩，而后又在激射嘶鸣中移动身躯，搅动吞噬这片布满天穹，遇将天地一并割裂的煌煌剑光！

无边的夜色下是刺目寒冷的剑光，刺目寒冷的剑光下是猝然涌起迎上半空的通天水柱，因其腾空而上，倾倒而下带来的雨中，李越看见重重黑夜，望见茫茫剑光，然后是迷蒙的雨，最后是无数根冲上云霄的通天水柱，在光的照射下映出无数色泽，几乎将天地都一并照亮！

在那道于耳畔边盘绕，亘古盘桓于这片动荡天地里的声音响起，天地蓦然一动！宛如鸿蒙中，那位神明在开天辟地时发出的震天轰鸣！

李越的眼前，终于再度亮起天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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