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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禄之非常笃定地点头:“上溪案结,虞侯吩咐玄鹰司全力搜寻岑雪明的踪迹,我和卫大人几乎把岑雪明生前所识之人查遍了。这个石良,与岑雪明曾有袍泽之谊,两人因闹过不和,关系一直平平。后来岑雪明攀附上曲不惟,一路做到了东安通判,石良只是中州衙门的一个典薄。”
青唯道:“可是蒙四这案子里,石良却是他发生意外的唯一联系人,看来他们只是面上不和,私底下早已言归于好,并且相互十分信任。”
“还有更古怪的。”
章禄之抻掌揉了揉额稍,“适才矿监军是不是说,嘉宁元年,岑雪明没熬过冬天,死在矿上了?”
“对,十月死的。”
祁铭接话道
章禄之指着案宗上的“石良”二字,“这个石良,在嘉宁元年的十二月,也失踪了。”
谢容与问:“怎么失踪的你们可查过?”
章禄之点点头:“查了,岑雪明失踪,他也失踪,卫大人觉得太巧了,叮嘱属下细查,属下细查过后,发现石良是接到一封来信后失踪的。”
“信?”
“对,嘉宁元年十二月,那封信直接寄到了中州衙门,石良接到信,当夜便回家收拾了行囊,往南边去了,属下循着他的踪迹往下找,只知他最后是消失在了陵川境内,至于他的目的地是哪里,眼下究竟是生是死,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
章禄之说到这里,十分内疚地挠挠头:“因为石良消失的起因,是收到了一封寄来衙门的信,属下还以为中州衙门内部有什么乱子呢,想着其他州府的事,玄鹰司就不多管了,便没向虞侯禀过这茬。”
两个面上不和私下信任的知交、一场出人意料的失踪、一封寄到中州衙门的信?
谢容与心思微转,随即道:“我知道了。”
“石良当年到陵川来,是来给岑雪明收尸的。”
“嘉宁元年的十月,岑雪明死在了矿上,流放犯身死,矿监军依照规矩,应该发信告诉亲友与判案衙门,以便地方官府归档,所以才有了一封送到中州衙门的信。信是矿监军发的,告知的正是案犯‘蒙四’的死讯。至于石良接到信后,为何没有将信的内容告诉任何人,独身赶往陵川,其一,他知道蒙四是岑雪明冒名顶替的,担心衙门中如果有人随行,一旦认出尸首,他必须承担相应罪责;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他知道岑雪明虽死,脂溪山中,必然还遗留了罪证,那些罪证是绝不能轻易见天日的,所以他也不敢将此行的目的地告知亲人。
“石良的原计划应该是等取回岑雪明的尸骸和罪证回来,再向官府请罪,借口自己赶着上路,忘了与衙门打招呼,只是不知为何,他消失在了来脂溪的路上。”
祁铭道:“是了,虞侯这么一提,时间也对得上,岑雪明是嘉宁元年十月死在矿上的,石良接到信,消失在陵川境内,刚好是两个多月后。”
一名玄鹰卫道:“会不会石良其实到过矿上,并且取走了岑雪明的遗物,因为岑雪明的遗物……那些罪证,太过惊世骇俗,被有心人灭口在了回来的路上?”
“谁会灭口他?”
谢容与反问,“岑雪明藏得这样深,除了曲不惟、封原这一拨人,没有人能查到石良。封原如果那时便对石良起疑,并在陵川杀他灭口,销毁了罪证,今日他犯得着与我们在矿上抢人,孜孜不倦地审问犯人寻找罪证?”
祁铭道:“可是,既然没有人要杀石良,石良怎么消失了呢?他不过就是来收个尸罢了。”
“最要命的一个疑点。”
岳鱼七道,“石良再不济,也是一个从八品典薄,当年是矿监军写信给中州衙门,让石良过来收尸的吧,这脂溪可不比别的地方四通八达,没人接应,石良一个外乡人,怎么摸得着地方?所以照道理,石良一到陵川,应该联系过矿监军,就算他想独自进山,信上说一句‘我快到了,你们谁到镇上来接一接’总有的吧。矿监军没道理不知道石良来了,可你们仔细回忆回忆,刚刚那个矿监军的都监,跟我们怎么说的?”
青唯听岳鱼七这么一提,一时回忆起适才都监回话时,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这个蒙四,这儿有点问题,疯疯癫癫的,兼之没有亲人,我们通知了中州官衙,没等来收尸的,怕尸身搁久了腐坏,只好……一把火烧了……”
压根儿就没提石良!
岳鱼七道:“眼下看来,石良的失踪,肯定不是封原那个傻大个儿干的,家仇世怨什么的也不像,因为事关生死,岑雪明不至于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到处结仇的人,路上出了意外倒是有可能,可是矿监军怎么不说呢?只能是矿监军有问题了。”
“不止矿监军。”
这时,青唯道。
她稍顿了片刻,拢起心中的团团疑云,“你们觉不觉得,这整个矿山都有点邪门?”
“我们一到矿山,便跟陶吏打听过‘鸭’,陶吏却说这里连野鸭都难得见到一只,后来我们探查完地形回来,决定去内山,赶回来的刘掌事见瞒不住了,才跟我们说内山的矿山实际上就是鸭子坡。再说刚才我们找都监问话,不提他瞒着我们石良这茬,他离开前,官人与他客气,说耽搁他时辰了,可他说什么,他说‘不耽搁,近来秋老虎,天太热,矿上歇工几天’。我爹当年修筑殿宇,遇上要赶工了,便是三伏天,也要在日头底下晒上一整日呢。秋老虎算什么?矿上的这些只是流放犯,什么时候流放犯的待遇这么好,连秋老虎都能歇几天清闲?要流放犯真过得这么好,也不至于每年死那么多人了。可是,你要说这都监说的是假的吧,你去外头看看,那些流放犯,是不是除了去封原那边等候传审,每日在矿上懒懒散散劳作个三两个时辰,就去歇着了?监军们也不责骂,真跟躲秋老虎似的。
“而今想想,陶吏和刘掌事,只要和我们说话,三句不离吃,生拉硬拽都能和五脏庙扯上干系,明摆着是担心言辞里漏了什么,干脆拿吃的一通糊弄。都监不提石良也就罢了,适才跟在他边上的兵卫、包括几个囚犯,供词与都监别无二致。封原那边审囚犯审了这么久,想必也是连一个牙关都没撬开过。”
青唯说到这里一顿,看向众人,“你们说,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让这整个矿山,矿监军、矿上的囚犯、矿外的劳工、掌事,对外的说辞完全一致呢?他们究竟在瞒着我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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