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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韶卿只微微笑着,就像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样,皇后也不着急,喝茶时四下打量了一番,道:“住了也有些日子了,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都很好,谢皇后费心了。”
“你总是和本宫太过客气,也罢,日子处久了,你也许便能明白本宫的为人,本宫是着实看重你的,国师若是不嫌弃,本宫还想多来打扰国师呢。”她正说到这里,却听门外有脚步声走近,这脚步声是她熟悉至极的,她一惊回头,果然看到秦嘲风已经走到了门口。
看到是他,屋里的人立刻都起身行礼,秦嘲风只看了皇后一眼,便转开视线,进屋坐下,他还没开口说话,皇后却已然站起:“陛下和国师有事相商,容臣妾先行告退。”秦嘲风点头答应了,她又向白韶卿笑了一笑,便退了出去。
015 独对
白韶卿看秦嘲风到来以为总是有什么事要说,哪知等了一会,他却只是安静坐着,她也就不问什么,待宫女奉上茶水退下,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了。
几步之遥的窗外便是晴好的天色,初夏的时节,弥漫在空气中的春日气息已经悄悄变换,微风虽凉,却已然没有春时的寒意了。
白韶卿静静看着窗外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地枝芽,思潮有那么一刹那,似乎远远飘散出去。
眼前的景色似曾相似,在楚国相府的内院里,也有这样的一扇长门和那透过雕花窗照进屋里的阳光……早晨,她会在院里读书给小弟听,娘亲则坐在屋檐下微笑的看着他俩,她的手上总有一些锈品或是待缝补的衣裳,稚嫩清脆地朗朗读书声充满了整个庭院,再远一些的地方,路过院墙的父亲那儒雅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目光扫过院内那幅温馨地场景,这才匆匆离开了。
一色一样的清晨,谁知却是决别。
而这一切的起因……
她赫然转头,将目光投落在秦嘲风的身上,他安静地端着茶坐在那里,目光停在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额角低垂,头发被一丝不乱地束在金冠里,浓密的双眉微蹙,眼帘向下,看不到他的神色。而白韶卿久久注目的,却是他那一身华丽地金龙黑朝袍。
黑朝袍上金丝织就地五爪金龙张牙舞爪,铜铃般地滚圆眼睛,好似正与她对视。刺目地金丝在黑袍上触目惊心,白韶卿的双手不由自地越握越紧,玄慎子的临别赠言似在耳边。
野心勃勃的大秦,六战月国的秦彬,无法容忍又一个小国的变强,将其扼杀的摇篮里的手段,就是将莫须有的大罪名加在当朝首傅的身上,对秦国而言,只是一种手段,政治需要,可却因此,毁了她的家人她的一切!
那一场生离死别,烙印在身体最深处的恐怖记忆,极刑、尖叫、痛楚……娘亲和刚刚会认爹的弟弟!
她眼中怒火渐渐聚集,双手紧握,全身崩紧,所有的力量仿似在她体内正迅速地形成一个旋涡,呼啸着想找一个缺口宣泄出来。那向征着无上地位,充满野心的霸道地秦国金龙,渐渐在她面前放大,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她的眼神迅速变化,呼吸急促。
这只是瞬息间的事,可屋里的气场或是某种感觉发生了变化,使得静坐的秦嘲风立刻发觉出了异样。
他本来是为了避开宫外成群等待的宫女们才匆匆从正阳宫离开,忽然想来看看她在做些什么,不过因为在这里见到了皇后,将他原本的好心情破坏了,心底深处,他恍惚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安,不知为什么不知为谁的,就是有一点烦恼和担心,所以才会陷入思忖里。
可是身边不远处坐在黑暗中的那个白色身影,在这时忽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却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她还是那么安静地端坐着,可是却分明有一双满含敌意的眼睛透过纱帽停在自己的身上,他骤然一惊的同时,立刻跨步上前:“国师。”
哪知他连叫三声,竟听不到对方回答,他顿时心急如焚,立刻握住她的手腕,食指碰到脉上,竟觉她脉动极快,他再不也顾不得别的,伸手就要抚上她的额头。
眼前却忽然一晃,她竟然在他举手的同时离开坐椅向后跃开,身边极轻地微风拂过,眼前之人已经站在椅子那边,神色也回复了自然:“谢陛下,臣没事了。”
秦嘲风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圣女竟然会武功,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他脑中一闪,此时他惦记的却不是这个“你刚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朕立刻给你叫御医。”说罢正要提高声音,不料白韶卿坚持:“臣已然没事了。”
秦嘲风看她淡漠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动,说不定那是她们氏族练的什么内功,倒不好多加追究了,想到这个,只得安慰:“你是在练什么内功么?要时刻小心自己,有什么难关可不能硬闯,若是还有什么难题,朕也许也能帮到你。”
他的声音轻柔,为了安抚她还特意放低了语调,白韶卿看着他,心中微有悔意,毕竟玄慎子所说的只是猜测,一切都还是未知。想到这里,她也放轻声音:“臣确实一时走岔了气,多谢朕下相助,这会儿是真的没事了。”
这话倒也不是作伪,这些年在向山,玄慎子教会了她很多,而这其中重中之重他一再叮嘱她练习的就是一种叫‘伏枥’地闭气大法。这内功和武学无关,无法为招式助力,可却能在动怒动情愤恨悲喜时护住心脉,调息静气之后,便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克制自己。
刚刚她被他的朝服击起了记忆中的仇恨,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他叫唤她的第一声,却是在一片迷蒙中忽然清晰的声音,使得她立刻从那个幻境般地境地清醒过来,她虽已经听到他的声音,却因要先运功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所以才没有回答,而当他的手握住的她的手时,她所施的大法已经同时完成,恢复正常了。
秦嘲风听她呼吸声确已平复,也就放下心来,看了她一会,才道:“没事就好,”隔了片刻,又说:“那你歇息去吧,朕这就走了。”说着转身走到门边,身后脚步轻轻,她送了上来,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宫门外,白韶卿正要敛礼送别,却见眼前的人身形微顿,忽然道:“离后宫远一些吧。”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的去了。
白韶卿倒为这话在原地站了一会,思索了片刻,想来他是在叮嘱自己身为国师,不应该和后宫相交太密,这个她倒是认同的,当下不再多想,回宫去了。
这一夜,秦嘲风的心情却有些烦乱,深藏在记忆里的东西隐隐有翻腾之势,今晚,他又留宿在了正阳宫,夜过二更,大殿内外一片宁静,他却再也睡不住了,起身朝外走去。
身后只留了一个小太监跟着,他在宫里四下漫步,走过穿花拂柳的小径,小路尽头的一处宫阙冷冷清清,宫门紧锁,那里再也不会传出曾让自己心静神定地琴声了,他黯然站立了片刻,转身走回。夜风虽吹在身上却对他烦躁的心绪全无益处,他避开侍卫巡逻的大道,专往僻静地小路走去,就像在逃避着什么一般,可路过横伸出来的枝条却忽然划到他的衣襟,嘶地一声,拉开了一道小口,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上前,却被他伸手拦了,看看衣服,他不由苦笑起来,谁能想到大秦的帝王,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刻。
这个小意外的发生,使得他只得回宫,抬头看看四周,寻了一条路径,他走了过去,才走出一会,他忽然停了下来,侧耳静听,夜风中果然有一丝极淡地琴声缓缓而动。
是她?秦嘲风加快脚步,不去管自己所想的是多么荒谬,眼前只有一张含情的面孔,在前方招唤着自己。
他快步走出,果然听那琴声渐渐清晰,只是与此同时,他的心,也忽然冷了下来。
这不是她,她的琴声总是委宛温柔的,总有说不尽的绵绵情谊,道不完的款款相思,和她的人一样,似水如云。而眼前这清晰的琴声却透着一股愤恨,一股坚毅,层层相叠的琴声似要穿透一切般地冲涌而出,有着和什么作拼死一博的勇气。
他甚至怀疑,这应该是一个男子手下的琴音,一个不被重视,不得不忍辱偷生却满腹才华的男子。可是眼前的宫门上清楚印着的三个大字,打消了他的假想。
小船上煮茶的青衣少女,分明有着灵动地眼神,却是一张丑陋地面容,奇特地体香。是遇事冷静,条理清晰不输男子地向氏圣女,他大秦国师,为他解决忧患的臣子。秦嘲风在门外站了片刻,示意身后的太监留下,自己轻推宫门走了进去。
跟着琴声慢慢走去,便见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隐匿在一片树影之下,若不是那月光偷得半片白衣,几乎没人能够知道,她坐在那里。秦嘲风远远站着,并没有走近打扰她的意思,况且,这样的琴声,他真是第一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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