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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道之所在（第1页）

终于那只蝴蝶似乎看到一朵自己心仪的花蕊，向着一株月季飞了过去并停在最上面一朵花芯上，玉娘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慢慢地伸出了手，眼看着马上就要触碰到它的翅膀，可蝴蝶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立刻展翅迅速的飞没于花丛之中再也没有踪迹，沮丧的月娘收回了手，心想只好回转到亭子上继续看喂鱼的吧，可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片花海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她迷路了。

朱载堉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地是圆的，而且悬在虚空中转动，作为一个历学高材生，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对的，很多自己不能理解的历学难题似乎都符合于这一理论，他顿时心痒难熬：“那你是怎么知道它是圆的？如何计算出来的？我们又是如何正在上面不会掉下去？”最后一个问题是每一个知道地球是圆的之后的第一反应，但朱载堉居然先问是如何计算出来的，果然大神就是大神啊。陆成觉得这个问题需要从原子开始讲起，当然最应该从宇宙大爆炸开讲，但就算朱载堉这种水平的科学家也会被宇宙大爆炸理论所吓到，所以还是讲原子吧。

“要想知道我们在这个球上为什么不会掉下去，要从它的基本构成讲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身体是由什么构成的？”

“是血肉啊，父母所赐、天地所养。”

“那血肉是什么构成的？”

朱载堉茫然地摇了摇头，血肉就是血肉，怎么还有构成？

“我们的血肉是由细胞组成的，是一个个肉眼看不到的细胞，而这些细胞是由分子构成的，而分子又是由原子构成的，确切地说，世上万物都是由原子构成，原子是由原子核与电子构成，电子围绕原子核运动，原子核内质子和中子……”正当朱载堉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个下人走了进来，悄声跟朱载堉说王爷让他过去一趟，朱载堉此刻极不情愿离开书房，作为一个知识老饕，有这种新奇的知识跟品尝到绝世美味一样令人难以割舍，但他知道是喊自己过去与何祥夫妇见礼，那是何瑭老师的长子自己于情于理都要过去见一面的，于是跟陆成说：“你不要走，今晚在我这里用膳吧，”然后不等陆成回复就急匆匆的走了。

下人走得慢，在王府是有着各种规矩的，但他等不及，见礼过后还要赶紧回来和陆成继续聊，所以他几步就甩开下人跑了起来，从花园穿过去是近路，他直接就跑进了花园，这里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所以自己有时候也来这里弹琴给母亲听，他的琴艺在整个怀庆府都是独占鳌头的。

花丛中传来了一阵哭声，似乎是个小女孩，他停下了脚步仔细听了听，立刻确定是有人在里面哭，他奇怪的转过了身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了望，什么都看不到，这些花太高了，他想了想还是转身进了花丛向着哭声走了过去，哭声越来越大了，那是一个女孩子在哭泣，当转过一束硕大的海棠树，他看到花丛中站着一个正在抹眼泪的小女孩，他不禁惊奇的问到：“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在此哭泣？”

玉娘拿下了擦着眼泪的双手向前望去，花丛中，一个少年在阳光下立在海棠树边，一身洁白的长衫，头上用玉簪束着头发，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自己，阳光洒在他脸上使得他的脸颊似乎在发光，蜜蜂的嗡嗡声停了、小鸟们也停止了歌唱、微风似乎也被冻结住，整个世界都停止了。他走过来用袖子替她擦干了泪水，扭头看了看，摘了一朵粉色的月季插在了她的耳边轻声问道：“你是迷路了吗？我来领着你出去吧？”

他修长的手指伸在她面前，玉娘早就止住了哭声，此刻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过去握住了那只手，有些凉凉的。他冲她笑了笑转身领着她穿过花丛，玉娘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到这世界多么美好，此时她只想这一时刻永远如此下去就好了，脑子里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前面那个温暖的背影。

蓦然间她想起，有一次偶尔听到丫鬟说什么两个人用红线缠起来就不会再分开，如果自己也用红线把两只手绑起来，是不是就能一直看到这个大哥哥了？身上没有红线，她顺手摘下头发的上的粉色丝带，开始往两只拉着的手上缠，一只手缠起来很不方便，她刚缠到那只手上，远处太监的喊声传了过来：“哎呦，在这里，快快，可别再让跑丢了，”太监和那个喂鱼的宫女赶紧过来跟朱载堉告了个罪然后拉住并领走了月娘，月娘着急的看着仍缠在朱载堉手上的丝带：他还知道我的名字：“我叫玉娘，哥哥叫什么？”朱载堉看着被领远的女孩，又看看自己手上的丝带，不禁笑了，可爱的丫头，他把丝带揣进怀里转身走向会客厅。

郑王虽然喜欢布衣粗食，但应有的礼仪从不缺少，因此朱载堉的见客礼仪无可挑剔，何祥夫妻看的眼睛一直笑眯眯的当然也是非常满意，今天来只不过是个流程，他们和朱载堉本来就很熟，父亲的得意弟子嘛，但今天看着尤其顺眼，坐了一会问了几句学问郑王就让朱载堉回去了，而这边郑王夫妻和何祥夫妻就正式定下了这门亲事，并决定即刻交换婚书。

陆成等朱载堉回来，告诉他如果想多知道一些，等过一阵他把以前看过的有关书籍默写下来给他看，这样比自己讲效果要好很多，朱载堉心痒难耐但也只好答应了，陆成看时间差不多就要告辞，该回去忙活了，朱载堉实在忍不住，就跟父母说了一声也换上布衣跟他一起回店里。路过陈家药铺的时候陆成进去看了看，他已经把云南白药需要的各种材料告诉了陈老大夫，让他大量采购就行，至于钱嘛，朱载堉赶紧出来说他马上去拿钱，父亲早就准备好一百瓶香水的八百两银子了，陆成打算给药铺留下四百两作为原材料采购，剩下的要改造药铺招收人工用的，并根陈老大夫说明天陈七会过来帮他有什么事告诉陈七就行。告别了感激涕零的陈老大夫赶回店里，门外的食客已经排大队了，自从上午赵大夫拜师的事传出来陆成的身上又多套了一个光环，食客开始暴增，自己快应付不了了。

不过来吃饭的仍然都是吃面，看来陆家食肆可以改成陆家面馆了，可陆成不能接受，老子自己还要吃点可口的呢天天吃面谁受得了，海肠子啊。不过忽然看到正在帮厨的朱载堉，脑子忽然林光一闪，这不是现成的人吗！

“我说载堉啊，你府上有没有闲人替我跑趟腿？”

朱载堉不明所以：“可以啊，是送书信吗？”

“我一光棍送什么书信？我需要你派人去登州府一趟，去海滩上找一种东西，这东西长在海滩泥里，主要在烟台、威海卫的滩涂和礁石缝中，形似地龙而粗，大小像水蛭，这个东西有多少给我弄多少，需要多少钱跟我说就好，记着要在当地给我晒成干运回来，”

“这个倒也简单，父王修书一封去讨要也就罢了，不需要钱，自有人处置，不过要那个做什么？入药？”

“当然，那是我要用的一味药。对了，晒干的海带帮我弄几车来我也有用。”

朱载堉对中医不擅长所以也就没再问，随口吩咐了几句，旁边的下人就拿着陆成刚绘出来的简略海肠图回府去安排了。

食肆一直到很晚客人才走光，几个人累的不轻，郑王府的八百两银子已经到了，按照他的约定给陈家药铺送去四百两剩下的都交给了罗氏让她保管。陈家药铺收到银子后吓得陈老大夫一晚上没敢合眼，生怕出纰漏，一早就跟各大药材批发商联系把药预定好，完事回来看到还剩下一百多两顿时在家发起了愁。

陆成留朱载堉聊到半夜，送他走后想了想叹了口气，自己在大明的幸福生活似乎有点遥不可及了，一件件的事情开始压到自己身上任重而道远啊。和月儿玩了一会，交代了陈七明天卖香水的事，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屋坐在书桌前，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物理。

第二天他照常起来锻炼，昨晚并没有熬夜，写物理书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可得写好几天呢，他不打算用熬夜来解决这件事，该锻炼还是要锻炼。老朱还是坐在那里钓鱼，他仍旧打了个招呼继续往前跑，回来后不用老朱说就从草里找到了一个马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大黄这几天心情挺好，月儿每天伺候的它舒舒服服所以一直没有骂人，和陆成相安无事。

陆成一直挺奇怪，老朱天天在这里钓鱼，从没见他钓上来过鱼，要说沁河没鱼那是不可能的，那就是钓鱼技术太差？他还是没忍住：“伯父，您这鱼掉了多久了？这几天我也没见您钓上来过，是不是鱼饵有问题？”郑王没有看他，只是笑了，缓缓地提起鱼竿把线收了回来，鱼钩上空空如也没有鱼饵的痕迹，陆成笑道：“我说吧，鱼饵都没了，该补了。”郑王慢悠悠的说道：“我就没放鱼饵。”他将鱼竿放在一旁，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陆成赶紧起来扶了一把。郑王在河岸上慢慢地走了起来，陆成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现在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郑王是明朝王爷当中很少见的异类，他不但忧国忧民还一生布衣粗食，被嘉靖剥夺王位囚禁在凤阳就是因为他多次劝谏嘉靖不要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要把全部精力放在修道上、要多关心国计民生，最终把道士给惹恼了找了个理由把他关了起来，陆成知道这件事的全部始末，但他不打算管，一是因为郑王做得对，而他性格执拗自己认准的事不会听别人劝；二是他虽被剥夺王位关了起来，但实际上就是软禁，并没有吃什么苦，他一生布衣粗食，软禁反而伙食更好了；三是朱载堉受此影响才成为一个关心天下百姓的科学家和“圣人”，他不想改变这道轨迹。为了朱载堉今后所有造福人类的科研成果，您老人家就在凤阳住上十九年吧。老朱是不知道陆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的，否则绝对把他推河里去，他现在满脑子还是自己要上书劝谏皇帝的事，钓鱼不过是个自己思考的形式罢了。

“你对目前朝政怎么看？”

陆成撇了撇嘴，我怎么看有啥用？严嵩、严世蕃这俩现在正在上升期，我可挡不住，有这俩货在还谈什么朝政？他笑了笑：“伯父太高看我了，朝政我怎么会懂，有首辅严大人和诸位阁老在，朝政还是平稳的。”郑王站住扭头看了看他：“耍滑头？皇上天天修道追求长生，朝政怎么会平稳？严嵩是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我可知道，夏言是个耿直的人这次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此时北面的俺达一再叩边而边防已经大部糜烂了，这种局势下算是平稳？”看得出他对陆成不满了，陆成苦笑了一下：“伯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说什么不管用的，您也知道，留下夏言驱逐严嵩、整顿边防、给俺达通贡书、全力剿灭倭寇，这都不是什么大智慧的人才想得出来的办法，可有用吗？皇帝信道的事天下皆知，谁能劝的回来？杨最大人的坟头草都枯荣了九次了，”嘉靖十九年太仆寺卿杨最直谏嘉靖说：人家修仙的都是深山老林里面苦修，你在宫殿里吃香的喝辣的玩美女还想白日飞升？我就算是个傻子也不干这种事，把嘉靖好悬没气死过去，于是给杖死了，打那以后很少有人再敢劝谏那个道士修仙了。

郑王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道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圣人之言不能读过就算了，你年纪尚轻但已能胸怀天下，正是国家需要的人才，却为何想要退居人后不肯为国效力？”陆成沉默了一下，看着沁河缓缓流向远处，一阵风吹起，带着夏日少见的凉意，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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