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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事理的小孩子。他知道这是荒唐事——却仍然做。也许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他这才深深同情奥斯本。罗杰绞尽脑汁操心着奥斯本的事,比奥斯本自己操心自己还要勤得多。说来也是,奥斯本最近身体越发不行,懒得动弹,就连老乡绅对他想经常换换环境的愿望也稍加反对便罢,想从前老乡绅对他一出门就得花钱的事可是怨声连天的。
“怎么说也花不了很多钱,”有一天老乡绅对罗杰说,“想想他怎么对付的,算是很节省了。他过去老问我要二十镑,如今只要五镑。可是他和我已经没有了共同语言,说话不到一块儿去了!我的字典,”(他这个词音发不准)“全乱了套,都因为那些叫人狼狈的债——这些债务他永远不会给我解释清楚了,不会同我谈谈了——我一说起债务的事他就拒我于一胳膊之外。他一直这么干,罗杰——离我远远的。我是他老爹,他是个小不点的孩子时,全家人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我!”
① 这是弥尔顿挽歌《利西达斯》中的诗句
老乡绅心里老想着奥斯本对他冷冷相待的事,长期不断地想这件事使他对儿子的态度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郁闷阴沉。他痛恨这种缺乏信任和爱心的状况,可他的态度就与信任和爱心不相容。他对奥斯本有意见,就向罗杰抱怨,罗杰被动地听他诉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镇静剂,罗杰不像当出气桶,便不得不经常搬出排水工程来讨论,好把他的火气挡回去。普雷斯顿先生指摘他解雇工人,说得他痛心疾首,不过那番话说到了他自己良心上受到的责备,正如他一再对罗杰说的那样,“我身不由己,不解雇怎么办?我自己排干了现钱——那地要是像我排干了钱一样排干了水该多少,”他说道,不只不觉间带上了点幽默,自己听了伤心地笑笑,“我问你,罗杰,你说我当时该怎么办?我知道我当时在气头上——我受气太多了——也许我应该三思而后行,我却没有三思后果便下令叫他们走人。可话说回来,我就是冷冷静静考虑上一年,也想不出别的法子的。说什么后果!我恨后果。他们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和我对着干。如今我深陷困境,再也逃不出了,这就是兢兢业业守家产守出的‘后果’,我愧对祖宗啊!唉,你笑吧,孩子!看惯了奥斯本吊着的脸后,看你笑笑对我有好处。奥斯本一见我脸就吊得更长!”
“听我说,父亲!”罗杰突然说道,“我来想想办法为排水工程筹措钱。这事你交给我,给我两个月时间想办法,保你有钱用,无论如何有上马搞起来的钱。”
老乡绅看看他,脸上乐开了花,就像个孩子听到某个他可以信赖的人答应带他玩时那么开心。不过他说话时又变得严肃些了:“可是你怎么搞到钱?够难的啊!”
“别操心,我会搞到的——先搞一百镑左右——我还不知道怎么搞,不过你记着,父亲,我是个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合格者,还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作者’,这是那篇评论文章说得。哦,你不知道你有个多棒的家伙给你当儿子!你真该读读那篇评论,好全面了解我那些惊人的本事!”
“我读过了,罗杰。我听吉布森说起它,就叫他给我找了一份来。要是他们把动物的名称换成英文,再别加进那么多叫人看不懂的法国话,我就会懂得更透彻些。”
“可那是对一个法国作者写的一篇文章的回答,”罗杰解释道。
“换上我就不理他!”老乡绅认真地说道,“过去我们必须打败他们,而且在滑铁卢实现了。我要是你,就不降低身份回答他们的任何谎言。不过那篇评论我从头至尾看完了,尽管全是拉丁文和法文——看完了。你要是不信,就去看看大账簿的最后面。翻转过来看,我把那些说你的好词儿全抄下来了:‘细心的观察家’,‘刚劲简捷的英语’,‘如日初升的哲学家’。嗨!我差不多能倒背如流,这原因嘛,是我不知多少次为收不回来的债或奥斯本的账单发愁,要么算账算得发昏,就把账簿翻过来,抽着烟斗冲它发呆,这时候我就念从那篇评论中抄来的那些说你好话的词儿,孩子!”
第三十二章 即将发生的大事
罗杰暗暗盘算了许多计划,想找出个办法得到比较充足的资金,用于他一心想要办成德排水工程。他的外祖父是伦敦城里的商人,一生谨慎,把留给女儿的不多的几千镑遗产妥善冻结起来,规定如果女儿死在她丈夫之前,这笔钱就由她丈夫终生受益,不过还规定如果两人都去世后,这笔财产就由他们的次子年满二十五岁后继承。如果这位次子不到二十五岁也死了,这笔本该属于这位次子的钱就由母亲一方的表亲之一继承。简言之,这位老商人对他的遗产千思百虑,好像他处理的不是区区几千镑,而是万贯家私一般。当然了,罗杰只要保个人寿险,保到遗嘱规定的二十五岁,就可以不纠缠那些法律上的条条框框。如果他向任何一位律师咨询,也很可能建议他这么做。可是他又不愿意把他父亲缺钱花的事透露给任何人。他外祖父的遗嘱存在民法博物馆①,他有一个副本,他自己认为遗嘱里列的那些意外情况都很明白,合乎自然与常理。在这一点上他理解稍稍有误,但还是处理了这笔在一定时间后归他所有的钱,为的是兑现他对父亲的承诺;另外,也有藏在心里的目的,那就是让老乡绅每天有点事干,好把心思从悔恨和忧愁中解脱出来。他连愁带闷,眼看心智衰弱,头脑迟钝起来。他对那笔钱是这样处理的:“罗杰·哈姆利,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三一学院特别研究生,将可继承财产拍卖给叫价最高者,不论干什么的,是本份行当就行”,不久后又降至“有人叫价就成交”。
① 民法博物馆是伦敦从前处理遗嘱、结婚、离婚等事务的机构
这期间还有一件又为难又苦恼的事沉重地压在罗杰心头。奥斯本,祖宗家业的继承人,将要有个孩子了。哈姆利家的祖宗家业法定传给“合法婚姻所生的男性继承人”。那么奥斯本的“婚姻”是合法的吗?奥斯本从来没怀疑他的婚姻合法不合法——从来没怀疑,事实上,连夺考虑一遍的事也没有过。如果他,这个做丈夫的,对自个儿的婚姻合法与否想得太少,那么埃梅,忠实的妻子,就想得更少了。然而谁能料到不合法投下的阴影会在将来造成多少苦难呢?一天旁晚,罗杰坐在懒懒散散的文学爱好者奥斯本旁边,开始问问有关他结婚的具体情况。奥斯本出自本能知道罗杰要干什么。他并不是不想为妻子讨个公道,让他们婚姻的合法性无懈可击。只是他当时身体很不舒服,便讨厌干扰。有时候他的态度真像是格雷①《斯堪的纳维亚的女预言家》一诗中的叠句:“别吵我,让我休息。”
“还是振作一下,给我说说你们怎么安排结婚事宜的。”
“你多烦人,罗杰!”奥斯本说。
“好,算我烦。往下说吧!”
“我对你说过是莫里森主的婚。你还记得三一学院的老同学莫里森吗?”
“记得。一个大好人,也是个大马虎。”
“嗯,他受了圣职。参加牧师资格考试累坏了他,他就磨着他父亲给了他一两百镑钱,去欧洲大陆旅游。他愿意是去罗马,因为他听说那里冬天很舒适。结果他八月份在梅斯露了面。”
①托马斯·格雷(1716…1771),英国诗人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上学时地理就不行,这你知道。不知怎么的,他以为梅斯这个地方既然是按法语发音,肯定在去罗马的大道上。有人开玩笑对他这么说得。不管怎么样,我在那儿遇上他反正是好事一桩,因为我决定要结婚,而且要不失时机赶快结。”
“可埃梅是天主教徒吧?”
“那倒是!可你知道我不是。你不是说我会害了她吧,罗杰?”奥斯本问道,在躺椅中坐起来,颇为气愤地对罗杰说话,脸也顿时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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