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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地凝视着我,似乎在掂量我是否是值得信赖的人,半晌她才说:“我碰到了一点奇怪的事,非常奇怪,没有人相信我。”说完这番话,她叹了口气,纤眉蹙紧,柳叶般的眉毛顿时拧成了蚯蚓状。雾气隐隐的目光里闪烁着恐惧、焦虑、迷惑、不安、炽热,还有一些难以说清楚的东西。
我心里涌起一种冲动,想要伸手去抚平她的眉毛。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的心只好跟着扭成了一团。当时,我真的有点神魂颠倒,只是将她的表情简单地理解为恐惧焦虑症的先兆。
她的声音很柔和,似春风一般,溶溶曳曳地飘满整个向日葵办公室。倘若不是她的故事过于离奇,我早就醉倒了。
她说,那件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暑假里,离现在也就是一个多月。高考结束了,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她卸下身上的重负,和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平凉旅游。
平凉这个地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于是打断了她片刻,她告诉我那是她家乡方青坪市附近的一个古老城市,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有着辉煌的过往,由于三面环山,官道易途,被完整地隔绝于尘世之外,得以保持着古朴的风貌。
平凉的自然风光十分秀丽,山清水秀,三座青山绵延不绝,将平凉古镇温柔地拥在怀里。而它的人文景观有着浓浓的历史感,走进平凉仿佛是走进了陈年旧画里,巷末街角处处有着出人意料的美。随意地寻个树荫处坐着,就可消磨大半日光阴。
叶浅翠一行六人在平凉玩得十分开心,第三天决定去爬山。那山名叫做莲花,据说是因为山顶有天池,一池碧水里长年盛放着粉色的莲花,故而得名。那天是7月15日,大清早,天色很好,六人整装出发了。临行前,刘在宏——叶浅翠的同班同学,还戏言要采一朵粉色的莲花送给她。
平凉周围的三座山要数莲花山最高,陡峭如削,并不好爬。而且他们中间还有三个女孩子,体力相对较弱,影响了进度。六人爬爬停停,说说笑笑,到了中午才上到山顶。居高临下,阅尽风光无限。且不说远处的,就说山脚下的平凉古镇,在阳光下铺陈开来,宛若一幅淡墨山水画。
山顶果然有个圆形的天池,并不大,直径不超过五米。水很清,映着云影叠叠。天池中间盛放着粉色的水莲,但只有一朵。刘在宏勇敢地跳进水里,采得这朵莲花送给叶浅翠。
在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声里,浅翠红着脸接下了这朵花。它真的很美,花瓣里的脉络隐约有浅红的液体流淌着,整朵花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叶浅翠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仿佛捧着一个稀世珍宝。
大家在山顶烧烤东西,吃完又东逛西遛了一圈,度过一段惬意的时光。午后三点钟开始下山,大家唱着歌,歌声飘得很远,在树梢间流连,洒落一路的欢快。下山的路容易走得多,女孩子们也没有人喊累要休息。可是路总是绕来绕去,走到黄昏时,还在半山腰,而且开始起雾了。
这雾来得毫无预兆,仿佛从天上忽然落下一片薄绡遮住了天地,远山近树先是变成了影影绰绰的影子,继而一点点地消融在雾气里。六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雾气漫了过来,顷刻便笼住身前身后,视野受阻,只可以看到前后同伴隐约的影子。当时戴磊——这次旅游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说了一句话:“这雾来得好诡异。”他叮咛大家手牵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宁肯走得慢,也不要失散了。
戴磊领头,后面紧跟着黄忆秋、席红,然后是刘在宏,后面是叶浅翠,断后的是杜乔林,大伙走得很慢。大雾模糊了地面,陡峭的山路越发地不好走了。尽管戴磊一个劲地提醒大家不要摔倒,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事后,叶浅翠才知道摔倒的人是席红。她滑倒在地上,将黄忆秋铲翻在地,跟着将刘在宏扯拉在地上。而黄忆秋又将走在她前面的戴磊推倒在地上,刘在宏则将叶浅翠扯倒。当中唯一没有倒地的是杜乔林,不过他迫于陡然而来的拉力,松开了与叶浅翠相牵的手。
幸好这段斜坡并不十分陡峭,五个人滚了几步,擦伤了些许,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戴磊不愧是班长,立刻镇定下来,吩咐大家响亮地报出名字,及身边能看到的大概景物。接着是根据前面的人所说的方位调整自己的位置,等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前面的人后,大家边报名,边伸手拉成一线。
“戴磊。”
“黄忆秋。”
“席红。”
“刘在宏。”
“叶浅翠。”叶浅翠响亮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伸手拉住前方伸过来的手,同时向后伸出手。手立刻被人拉住,跟着有人报:“杜乔林。”
并没有出什么意外,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队伍又蜿蜒向下。
走着,走着,叶浅翠觉得有些不对劲。尽管她看不清楚,但依然能感觉出来,这不是下山的路,好像是平行地往山的深处走去。“这要去哪里?”她问,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前面的刘在宏只是拉着她往前走。
在叶浅翠凝神等待回答的那片刻里,她又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此外是死寂,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没有,小石子被踢落的扑通声也没有,走动中拂动杂草发出的轻微声音也没有。席红今天穿的牛仔七分裤绑了条前卫的腰带,是银链制成的,还挂了几个小铃铛,一走动就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大家曾戏称,今天一路都有打击乐相伴,这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叶浅翠自己的脚步声,吧嗒吧嗒,轻轻地,根本不像是下山时的脚步,倒好像平时走在结实的泥地上发出的。
一股冷气从脚底沿着脊柱窜到全身。叶浅翠颤抖着声音喊戴磊、黄忆秋、席红、刘在宏、杜乔林。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前面的人依然牵着她向前,后面的人依然被她牵着。她害怕得脚发软,冷汗涔涔而下。
终于,她忍不住了,大叫一声:“你们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依然没有人回答她。愤怒暂时超越了害怕,她停住脚步,怒哼哼地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依然没有人说话,前面的刘在宏和后面的杜乔林也停住脚步了。
现在连叶浅翠的脚步声也没有了,迭起的夜雾紧紧裹住她,仿佛从来没有天没有地。周围一片死寂,令人不安的、心怀鬼胎似的死寂,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汗水刷刷地滑过背脊,打湿她薄薄的T恤,贴在她身上,好像有千万条虫子在身上爬动。咚咚咚……的心跳声,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叶浅翠一咬牙,使劲地拉前面的手。前面那人毫无阻力地被拉到了她的面前,近在咫尺,她看得清清楚楚!近在咫尺,她看得清清楚楚!
叶浅翠说到这里时,搁在桌子上的手急剧地颤抖了几下。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过去这么久,还害怕如斯。我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她两眼直直地看着我说:“我看到的是我自己。”
一刹那,我有一种感觉,她在骗我。她怎么可能看到自己呢?我来不及问清楚,她又开始往下说了。
叶浅翠用力一拉,不费吹灰之力,前面的人被拉到了面前,两人面对面地撞了个正着。她看得十分清楚,是自己,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弯弯的眼睛,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到了自己,叶浅翠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惊讶万分,又恐怖万分(她虽然看不到自己,但能想象自己的表情)。与此同时,面前的那个她脸色也变了,变得跟叶浅翠一模一样。就好像面前放着一面镜子,将叶浅翠映了出来一样。可是那时,两人的手还是拉在一起的。
叶浅翠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撞到了后面的杜乔林身上了。她慌张回头,正好对上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呼吸又是一滞。后面的人根本不是杜乔林,却又是另一个自己,也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盯着叶浅翠。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诡异感觉,叶浅翠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假如她站在两面镜子中间,那就不止是一个影子。所以根本就没有镜子,她看到了两个自己,都和她一样惊慌失措。站在两个自己中间,她呆呆地立了一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抱着脑袋毫无目的地狂奔。她只想着远离这里,远离两个自己。
当时她的心情处于一种非常激动的状态中,根本没有发觉路出奇的平坦。按道理,她此时置身于半山腰与山脚之间。可是她奔跑时,犹如置身于一望无际的旷野,道路平实而开阔,没有任何的障碍物,像山上常见的灌木丛、半人高的杂草、突兀的石岩,树木统统都没有。
她跑了很久,至少她感觉上是如此。雾依旧浓得像粥,从四面八方流淌过来,有一种张牙舞爪的力度。这般的浓雾,待不了几分钟,她的头发就应该沾了一层水汽。可是她的脸上只有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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