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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祈姓人家！当日沈墨安救下同兴，早向他问明苏颜华来龙去脉，此时听到这几个字，不禁心中大喜。只见他脸上却丝毫不露，指尖在案上轻敲几下，又问：&ldo;祈家？那祈家几口人？什么模样？&rdo;许尽帆道：&ldo;回大人，祈家祖孙四个并一个下人。太太祈王氏四十多岁半老徐娘，她孙子和孙女模样都还普通本分，只是她孙媳妇和陪嫁丫鬟两个姿色十分动人。&rdo;说着又想起一事道：&ldo;大人，罪人在岸上初见祈家人之时，那媳妇与她陪嫁丫头一身男装，好生古怪。&rdo;沈墨安道：&ldo;那孙媳妇姓什么叫什么？&rdo;许尽帆转着眼睛想了半晌方道：&ldo;回大人，那女子登录时仿佛说是徐苏氏，名字罪人倒没有问过。&rdo;沈墨安见所料不差便点一点头，身子往后面椅背上一靠道：&ldo;你且将这东西所得经过细讲一遍。&rdo;声调一提：&ldo;照实讲。&rdo;

许尽帆此时心中却忽然有了个主张：这位大人定然是在找寻祈家老小下落。如今自己已判了斩监候，横竖是个死，不如豁出命去实话实说，那大人若因此找到祈家人，或者对自己减罪宽刑也未可知。当下忙道：&ldo;是，大人。&rdo;他虽心道实话实说，但十几年逢迎欺瞒惯了，讲出话来到底避重就轻：&ldo;那日方大人，不，方孝严命罪人等搜寻外地客商软禁在建兴城中。那祈家虽非客商，罪人见他们一家人，媳妇有孕，丫鬟有病，都须得养着，便心生怜悯，私自做主将他们混在客商当中。后来方孝严听说大人要来，又让罪人等将人挪到石塘城去。罪人一行到了石塘，方在城隍庙安置妥当，不想当天夜里祈家孙媳妇的陪嫁丫鬟便病死了。那祈王氏和罪人商量装殓之事，拿出几张汇昌票号的金银存票要给罪人。罪人见那存票数额颇为巨大，汇杨小户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便知此事定有蹊跷。又再行试探，她们方取了这手珠来。&rdo;

沈墨安闻言心内厌弃得好笑，什么心生怜悯、再行试探，不过是借机一再巧取豪夺罢了。他又道：&ldo;如今祈家人在何处？&rdo;许尽帆道：&ldo;回大人，罪人不知。&rdo;沈墨安牙根一咬，语气中便带了几分狠劲：&ldo;你怎会不知？&rdo;许尽帆忙磕头如捣蒜，一面道：&ldo;回大人，方孝严让罪人等在石塘暂避风头，却没交待今后如何处置。罪人在城隍庙过得月余，大人便神兵天降，将罪人等押来了建兴。那祈家人后来如何，罪人实在是不知道，万望大人明察！&rdo;

沈墨安挥手让人将许尽帆仍旧押回牢中，转身到后堂换了便服，又让随从找来同兴，一路马不停蹄，五日后方到了石塘。

如今的石塘城与沈墨安前番来时已大不一样。因着丰江水退，从前四方往来的客商又再买船出航，蜂拥在利水渡停靠贸易，石塘小城不觉百倍繁华热闹起来。

因是微服，几人并未惊动城中守备，私下一番探访，找到城隍庙时，早过了正午时分。

随从上前推开残破庙门，沈墨安拾级而入，只见面前一个小天井，一颗梧桐树枯枝伸展遮去大半个天，地上残叶遍布，杂糙丛生，寒风瑟瑟，满目凄凉。再往前，大殿中泥胎残破早不能辨认，香案上杯盘碗盏犹自一片狼藉。透过穿堂，遥遥可见后院横七竖八胡乱搭着数间糙棚。

几人正在张望，忽听殿外说话声音由远及近：&ldo;你们找谁？&rdo;沈墨安转身一看，来人十六七岁年纪，样貌平实，身材瘦削，肩膀上挑的一副木桶却极为巨大，几乎不曾将他压倒。旁边随从正待上前询问，同兴忽然闪身出来，对那人大喊一声：&ldo;祈哥哥！&rdo;那人立在当地着实愣了一愣，半晌方反应过来，将身上挑子往地下一撂，扑上去握住同兴双手，一面道：&ldo;你还活着！&rdo;又抬头往内院大叫道：&ldo;奶奶，颜华姐姐，快出来看。&rdo;说着拉起同兴就往内院跑。沈墨安不及阻拦，只能任由目光跟着两人脚步往前一递，只见院中一间糙棚门前白布闪动，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粗布衫裙，苍黄中透出隐隐的黑来，早分不清本色。满头乌发却梳得纹丝不乱，在左耳上抓成一髻，髻上垂下雪白双带，随风而舞，正是苏颜华。沈墨安想起上一回见她身着女装，还是在清脊山报恩寺中。那时漫天樱云，人若出水，与眼前情景何止天壤之别。他心内暗叹了一声，上前拱手道：&ldo;苏小姐。&rdo;

苏颜华见了沈墨安，虽不知道详情，此时却也悟出了几分前因后果。她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只瞬间就平静下来，低头肃了一肃，沉声道：&ldo;沈先生。&rdo;不待沈墨安答话却又道：&ldo;请问沈先生可是江南六州监察御使沈墨安沈青天大人么？&rdo;沈墨安面上蓦然一定，抱拳笑道：&ldo;沈墨安正是区区不才。青天之说实在愧不敢当！&rdo;苏颜华闻听此话，退后一步恭恭敬敬跪下去叩头道：&ldo;民女苏颜华叩见监察御史大人。&rdo;

沈墨安将苏颜华并祈家几人带回建兴，安置在驿馆中，又着人将香微棺木存在义庄里，旋即返回治所书密帖上奏皇帝，接着处理了几件公务，至戌时方得空去见苏颜华。到得苏颜华房门口，只听屋内同兴等人正相谈甚欢。沈墨安知道前番一别历经生死，主仆间自然有许多话讲，便欲转身离开，苏颜华却已瞧见他的衣角飞在门边。便立起来对外面道：&ldo;沈大人请进。&rdo;沈墨安只得走进屋来。

苏颜华迎上去就要见礼，沈墨安忙一把掺住，笑道：&ldo;苏小姐何等洒脱人物，如此多礼，倒叫沈墨安好不习惯。&rdo;苏颜华想起不亦乐时件件往事，不由面上也是一笑：&ldo;村野女子无礼无状，叫大人笑话了。&rdo;沈墨安见她脸上虽犹带几分憔悴颜色，但毕竟目光清亮，神情安详，方放下心来。少时两人各自落座，苏颜华一番坚持，好歹坐在下首。

只见她向屋内几人一点头，同兴等便会意而去。沈墨安见这阵仗，思量她定有要事对自己讲，便凝神来听。苏颜华却只低头枯坐不语。此时已近腊月，江南房中不似章平有炕榻取暖，坐得久了，便觉得寒气逼人。苏颜华两手交握欲言又止，又过了半晌，方下定决心般轻声道：&ldo;不知，宁公子一向可好？&rdo;沈墨安心中一笑，道：&ldo;宁公子很好。我此次南来，公子再三嘱咐，要我无论如何势必找到苏小姐。如今总算不负重托。&rdo;苏颜华道：&ldo;多谢宁公子悬心。&rdo;又道：&ldo;不知宁公子家里，官居几级？&rdo;沈墨安笑道：&ldo;宁公子身居高位，非常人可以想象。&rdo;苏颜华沉默片刻，又问道：&ldo;可比前度首辅赵醒斋赵大人官阶还高么？&rdo;沈墨安不知她何以有此一问，愣了一下，道：&ldo;苏小姐有话请尽管讲，沈墨安知无不言。&rdo;苏颜华迟疑片刻，方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沈墨安道：&ldo;大人请看。&rdo;

沈墨安双手接过来，只见信封上并无只字，便伸手进去抽出当中信纸，细细看过一遍，不禁面色一沉。

二十八章章平计陈仓

章平今年冬来得早，十一末中已下了第一场雪。赵珩丰踏着残雪入城，返家时已近戌末时分。

方下马，管家林渐生便上来向少爷行礼，一面打发下人们接了赵珩丰从南面带回来的东西自去入库。赵珩丰移步进了二门，早有小厮上来传话，说老爷那里现正有客不得空，让少爷换了衣服见过太太再去。赵珩丰顿觉心中一阵松快。他将手中马鞭往那小厮面前一扔，转身回房换了家常秋色紫羔大袄，出来径直到东院去见母亲。

赵夫人已有近半年没有见到儿子。八月恰逢江南水祸，赵夫人夜夜悬心只不能入眠，如今见他好端端回家，心头喜不自胜，握着赵珩丰双手只来得及说了句：&ldo;苦了你了。&rdo;便滴下泪来。赵珩丰心中也是一酸，却不知如何开解。只见赵夫人拿绢子拭了泪，忽又笑道：&ldo;如今好了，前儿宫里给你爹带出消息，说皇上有意将你二叔调职回京。这一来，往后你不必千里迢迢去南面，我也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的了。&rdo;

母子两人又说了好些闲话，大丫头芸喜忽然打起帘子进来，对赵夫人道：&ldo;太太，老爷那里已经在送客，只怕就要让少爷过去了呢。&rdo;赵夫人听说，连忙又嘱咐两句体己话，方让赵珩丰出来。

赵珩丰离了东院，方绕到北房廊下，父亲正送那来客出门。赵珩丰见是永王身边一名参随。那永王桓琛与赵家素来交好，这参随又是常来常往，与赵珩丰也颇为熟识，赵珩丰只得上去见礼。那人却只对他虚点点头，急匆匆自去了。他心里不禁微微纳罕。

少时父子两人进得屋来，赵醒斋问了赵珩丰南面诸事，见他件件处置得宜，难得夸赞了几句。又看了其弟赵醒身的书信，一面随手端过茶来吃了一口，笑着问：&ldo;这回你二叔让你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啊？&rdo;赵珩丰道：&ldo;回父亲，二叔让儿子带来些南货、衣料，儿子已经打发林渐生将东西仔细登记入库。&rdo;赵醒斋闻言却面色一沉，斜过脸来将赵珩丰冷冷打量一眼，道：&ldo;你二叔没让你给你娘带什么东西么？&rdo;赵珩丰心中一突，强作镇定的道：&ldo;二叔原让儿子给母亲带了件天蚕大袄，儿子一时疏忽，遗落在客栈里了。&rdo;

赵醒斋本盘腿坐在榻炕上，闻听此言竟浑身一震弹下地来。赵珩丰见状忙曲膝跪下。赵醒斋对他一拂袖，哼了一声走到门边对着外间道：&ldo;是谁一路上跟着少爷的？让他立时来见我。&rdo;小丫头答应着去了。赵醒斋转身仍到炕上坐下，端起茶来吃。只是他心里恼恨到了极处，手上竟然微微发抖，震得茶盏茶盘间不住格格作响。

赵醒斋一向以诗书礼仪治国齐家，几十年间，无论在官场还是家里均颇重涵养，赵珩丰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震怒，心中极度骇然。

少时关祖幸打起帘子进来，见老爷一脸风平浪静，坐在炕上正吃茶，少爷却冷着脸跪在炕前，不禁暗道不好。他上前行过礼，只听赵醒斋道：&ldo;一路上可还顺利么？&rdo;关祖幸道：&ldo;回老爷，这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只是途中遇上汇杨水祸，折道石塘耽搁了日子，回来得迟了些。&rdo;赵醒斋又道：&ldo;路上可曾短了什么东西？&rdo;关祖幸道：&ldo;回老爷，少爷一路谨慎小心，并没有短少东西。&rdo;

赵醒斋一听这话，心头一阵急怒，将手中茶盏往地下一掼，啪的摔得粉碎。唬得关祖幸双膝一软也跪下去。赵醒斋道：&ldo;谨慎小心？哼，你有几个脑袋替他描摹？你当我是死人么？还不快照实了说，若要有一个字假的，仔细你的老皮。&rdo;

关祖幸在赵府近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此时哪里还敢有半句谎话？只得心道一声：少爷，得罪了。低头对赵醒斋道：&ldo;是，老爷。短了一件天蚕大袄。&rdo;赵醒斋道：&ldo;在哪里短的？&rdo;关祖幸道：&ldo;回老爷，在石塘。&rdo;赵醒斋点一点头冷冷的道：&ldo;来龙去脉想必你都知道。还不快细细的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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