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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的泥巴有着一股特别的香味,是童年的香味,如一个睡熟的婴儿;是回忆的香味,闻得着却摸不着;是伤心的香味,虽香却阵阵刺痛我的心。爷爷说过,人就是女娲用泥巴做的,所以人最后还是要混合到那些泥巴里面去。
“奶奶的事情忙完了吗?”爷爷走到我面前,放下锄尖锃亮锄尾生锈的锄头,笑呵呵的问道。
我点头道:“是的。她就担心你偷偷去了张九家,叫我三番五次去柴捆上看你在不在。”
爷爷道:“她没答应,我哪里敢去呢?”
这时奶奶走了过来,蠕了蠕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田里的水都弄好了吧?可别坏了庄稼。”
爷爷道:“今天不下雨,过两天也会下雨的。不用担心田里。我把水沟的缺口填了合适的高度,水多了自己会溢出,水少了自己也会涨满。”在填水沟的高度方面,爷爷要比我爸爸厉害多了。到了关键时节,我爸爸下雨也要去看水,晴天也要去看水。但是虽然他看得勤,但是要么收割的时候田里水太多,割禾的时候脚陷进稀泥里拔不出来;要么耕田的时候水太少,健壮的水牛耕了五分田就走不动了。
而爷爷扛着锄头出去看一趟后,大半个月都不用再去看一次,晴天下雨也不管。爸爸一直想从爷爷这里学填水沟的方法,爷爷教了好几次,爸爸都没有学到一丁点。怨不得妈妈经常说我身上的基因都是遗传马家的。
奶奶跟爷爷过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爷爷不是夸口。她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温馨道:“我家乖外孙将来可不要种田,千万要认真读书,早晚脱了这个锄把运。”奶奶的“锄把运”的意思就是做农民。
爷爷立即反驳道:“锄把运不见得就不好啊。亮仔,你姥爹曾经去过城里做过几天官呢。可是一段时间过去后,你姥爹就厌倦了。”
“哦?姥爹还做过官?”我惊讶问道。
“因为就做了很小一段时间,所以家里人都很少说这事。呵呵。”爷爷笑道,他的笑意里没有任何得意,平淡如水,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经过洞庭湖的时候还吟了一首诗。”
“诗?”我很少听到别人提起姥爹生前还喜欢吟诗。作对倒是常有的事。爷爷说过,原来的秀才举人,见了面就喜欢出一个难对的对联,专门找人为难,借此显示自己的才华。但是从来没有谁难倒过姥爹。
爷爷仰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池塘,道:“那首诗是你姥爹经过洞庭湖的时候作的。那首诗是这样的,洞庭湖中水开花,身挂朝珠不爱他;世上只有种田好,日在田中晚在家。”
我对诗没有什么研究,也就不能在平仄和意境做相应的评判了。不过这首诗乍一听来,感觉还蛮好。
“当官都不如种田呢。”爷爷道。
奶奶立即抢言道:“你怎么教育他的?不当官?当官有什么不好的?学你这样种一辈子田就有出息了?真是的,没见过这样当爷爷的人!还好意思说!”
奶奶还要说什么,刚好一个年纪跟奶奶不相上下的老婆婆走了过来。她热情邀请奶奶道:“娭毑,李姥姥家来了外地的孙媳妇,我们一起去看看?”
奶奶听了她的话,立即感兴趣的跟着走了。
看着奶奶走远了,我小声问爷爷道:“张九那边你不准备去了?”
爷爷又将锄头扛起来,然后问我道:“现在去?你奶奶知道了怎么办?”爷爷向来都要奶奶首肯或者默认,他才会安心的去做事。以往奶奶从没有直接拒绝过爷爷的请求,但是今天看来奶奶是绝对不会退让半步了。
“那怎么办?你就不管那条竹叶青蛇了?你可是答应过他的。”我对爷爷的态度不满,但是我也知道奶奶的脾气。
爷爷朝昨天遇到张九的小山上望了一眼,迈开步子道:“能不能救那条竹叶青,其实还要看张九自己。”
“其实还要看张九自己啊。”蛇贩子莫名其妙说出一句毫不搭题的话。
“你说什么?”张蛇人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忙把那双迷惑的眼睛看向座旁的老熟人。“还要看张九自己?”
蛇贩子被他一问,自己也是一愣,连忙将放到嘴边的茶缩回,讶问道:“我说了什么?”
躲在隔壁的张九更是吓得打了个冷战。他早就认为蛇贩子那番话是讲给他听的,但没承想那个蛇贩子突然将他的名字说了出来。他一惊,双手失措,将门弄得“哐当”一声响。堂屋里的两个人立即同时朝张九的睡房看去。
“张九!”张蛇人厉声喝道。
“诶——”张九见被发现,连忙答应一声,打开门来,蓬头垢面的站在一个捉蛇一个贩蛇的长辈面前。那丢在地上的蛇也看到了张九,立即腾的一下立起了一尺来高,蛇信子吐得更欢了。
“你干什么呢?”张蛇人仍旧唬着脸。他对这种偷听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和愤慨。
“我……我……”张九嚅嗫了片刻,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堂屋一角的脸盆,立即灵光一闪,说话也流畅了,“我找脸盆洗脸呢。”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1章 冤魂冷气
他的父亲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缓和了许多,指着角落道:“脸盆在那里,自己打了水洗脸吧。顺便带一桶水来。缸里快没水了。”
张九假装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慢悠悠走到墙角,拾起脸盆往外走。编织袋里的竹叶青一直看着他走出门,但是张九不敢多瞟竹叶青一眼。走到门侧,他站住了,听蛇贩子将他的经历讲完。
蛇贩子继续讲了:“我是在冬天结婚的,当时那个蛇精回到洞穴里冬眠了。所以我的婚礼举行得比较顺利。但是我媳妇经常在梦中吓醒。”
“为什么?她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张蛇人问道。
“不,她说她睡着睡着就感觉浑身冰凉,几乎要死去。”蛇贩子摇头道,“她说她是被冻醒的。可是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被窝里热烘烘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加盖一层被子。可是她还是经常在半夜里冻醒。”
“不会是身体出毛病了吧?”张蛇人问道,“我见过患冷病的人,三伏天气都要穿着棉袄。”
“哦?这种病我倒是没有见过。”
“那个患病的人是一个狠心的后妈。那个女人到了数九寒天也不多给丈夫带过来的孩子买一身保暖的衣服穿。后来那个小孩子冻得生病,不久就死了。”张蛇人道,“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某一天那个女人正在家中洗菜,突然感觉背后某一处冰凉,像是一块冰贴在背上。过了一会儿,那股冷气移到了腹部。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停的寻找能够治好她的怪病的医生,但是那股寒气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医生治疗这里,那寒气又跑到那里;等医生治疗那里,寒气又跑到这里。有时一天要移动好几个地方。弄得医生也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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