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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人接着说:“我这里有衣服鞋子,大嫂恐怕穿得。”边说边往内房间走。
李大哥有点生气了,喊了一声:“转来,说买就买,你那衣服大得不得了,人家怎么穿得!”
我看在眼里,心里想:看样子这位李大哥脾气不大好。不料待那女人走出去以后,他才换了口气对我说:“大嫂,你不晓得我那女人的嘴巴,不稳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说的话她听见了怎办?”他这才又把信从衣袋里摸出来,问我说:“廖大哥在信里说些啥子?”
我说:“李大哥,你看信嘛。”
他把信纸看了看,笑着说:“大嫂,不瞒你说,我不认识字。”
我这才明白,赶紧把信接过来念给他听,说:“玉璧问候你好,又问这次皮头货进了多少,还差多少款子,上面需用很急,特派我们来取,还要请李大哥大力协助。”李大哥听了,摇摇头说:“抱歉得很,这次没搞到多少货,总共只有一打手枪,三千多发子弹;人家倒答应了我六十支步枪,但是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扯回销。至于款子嘛,请转告廖大哥说,请他放心,上面能找多少算多少,不够的由我拿出来就是,我这里还扯得动。”
我听了心里想,六个人跑一趟,冒着风险运这点货,是少了点,可是看样子人家李大哥也有难处,总不能过于难为他。我说:“李大哥,这几年来你尽心尽力地帮助我们,我们山上的弟兄们都是感激不尽的。这次货少一点也不打紧,我们还要常来常往,只是上面催得急,你看怎么安排。”
李大哥想了一下,问我来了几个人,我说连我六个。他又问走水路还是走旱路,夏林说走旱路可以早两天到。他说,那就后天走吧。
我急了,问明天行不行。李大哥沉吟许久才说:“大嫂你不晓得,这一向你们北路打得很凶,江边上和沿路对上去的人货都防范得很紧。我看你们最好从临江门码头上船,到头塘再下去走旱路,这样稍微好出城一些。我本想找雷忠厚雷旅长派两个兵送你们这一截,偏偏他又不在家。不过这次廖大哥这么急,万一贻误了军机,就坏了大事。这样吧,我这里马上分派两个弟兄去办,明天找人送你们上船。”
说了一阵,天都快黑了,我和夏林起身告辞,约好明天在旅馆里见。我们刚要出门,李大嫂提了一个纸盒走了进来,说走了多少铺子都找不到一套合适的衣服,只是买了一双皮鞋。我从身上摸出五块银元来,她半推半就的准备接受。李大哥白了他女人一眼,对我说:“廖大嫂你这样见外,我要多心了。”
我只好把钱收起来,心想二天买一节衣料子送他女人就是。
出了水巷子,夏林把我送到小什字,伸了个懒腰说:“大姐你安安心心去看娃娃,这阵老唐他们恐怕把货卖得差不多了,我们今晚上要好好生生吃顿馆子,再到又新大舞台去看场川戏。”
我说:“你就晓得耍,若是出了事情,你大哥要拿我是问的。回去跟大家说,看戏进馆子都可以,就是不能吃酒。”
夏林吊儿郎当地答应着,转身回旅馆去了。我坐着黄包车到李子坝曾三姐家去,看望两个孩子。从小梁子到李子坝,很有点路程,黄包车夫在半明半暗的路灯下埋着头一路小跑。冷冷清清的大街小巷只有些卖烧腊的小酒馆和杂货铺亮着灯,一些穿黑制服的警察沿街走来走去。行至牛角沱,我在一家小店子跟前喊住了车夫,买了一斤水果糖和两斤花生,算是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
车到李子坝,已经二更天了,一进门曾三姐就拉着我高声叫了起来:“你这个背时的,舍得下来呀!”她这一叫,惊醒了刚入睡的宁儿,翻身起来坐在床上,喊了声妈妈,哇地一声哭着从床上跳下来,抱着我就不松手。我蹲下来捧起宁儿的脸,问她是不是想妈妈了,她抽抽搭搭地点点头,我一下子觉得鼻子发酸,眼里也湿浸浸的。半年不见,女儿长高了,也比在乡里时白净了许多;再看看睡得正香的彬娃,脸儿红喷喷的,嘟着个嘴巴像在跟谁生气。这时候,韩嫂打了盆热水过来,说:“莫喊醒他,这娃儿受了点凉,今天还有点咳。”
我脱下满是泥浆的鞋袜,把脚伸进热水里,舒舒服服地嘘着气。曾三姐一边打发韩嫂给我找衣服,一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地唠叨:“看你穿些啥子哟,不三不四的,堂堂康家屋里的表小姐,泥呀水的糊得眉毛鼻子都看不清楚。你这个人呀,说也说不听,屋里不缺米不少盐的,硬要在外头乱跑,自找苦吃不说,还要让别人替你担心。”
吃了韩嫂煮来的一碗鸡蛋酸辣面,浑身都暖和了,偎着被子坐在床上,和韩嫂、曾三姐摆些女人家的龙门阵。其实她们都晓得我和玉璧是干啥子的,可是又觉得这个党那个派跟女人家又有啥子关系,只是图着姐妹间人缘好,大家互相帮个忙。韩嫂说:“彬娃调皮,爱往马路上跑。宁儿倒听话,就是有点小气,有一次听说你到了化龙桥,大清早就悄悄地跑出去,从化龙桥街上一直问到河边的每一条船,天黑尽了,才饿着肚子哭哭啼啼地走了回来,真把我们急死了。”摆了一阵娃娃,曾三姐又问我:“上回给你做的那件夹旗袍,可是上好的锦锻料子,这回到重庆咋不带来上街穿?”
我说,那件衣服倒都说好看,只是过于富贵气。曾三姐一听这话,沉下脸说:“你这个死女子,当时那么欢喜,这下又说什么富贵气,莫不是又拿去送了人吧?”我笑着说:“不瞒你老姐子说吧,在梁山教书的时候,一个学生的父亲死了办不起丧事,我就把那件衣服让给了一位平素很要好的官太太,钱给了那个学生回去买棺材。”曾三姐听了,叹口气说:“你这大手大脚的德行,啥子时候才改得了哦!”
我拉着她说:“三姐,你莫叹气,我当时就给那个学生说,衣服不是我的,要谢就谢你,人家当真趴在地上给你磕了三个头。不晓得你那晚上搓麻将,赢了好多钱咯……”
大家说笑了一阵,各自去睡了。宁儿紧紧抱着我,扳都扳不开。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里隐隐约约全是嘉陵江上船工的号子声,睁开眼睛一看,天都亮了,韩嫂已经做好了早饭,筷子碗都齐齐崭崭地摆在了桌上。
我匆匆吃了饭,正要出门,彬娃醒了。小家伙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我张开双臂呼唤他,他也不过来;我去抱他,他慌慌忙忙地直往后缩。韩嫂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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