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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主仆二人算计已定,秋红先回去了。
原来柏小姐有一位嫡亲的母舅,住在镇江府丹徒县,姓李名全,在湖广做过守备的,夫人杨氏所生一子,名叫李定,生得玉面朱唇,使一杆方天画戈,有万夫不当之勇,人起他个绰号叫做小温侯。这也不在话下。
单言秋红回到柏府,见了夫人,问道:“可有甚么踪迹?”秋红摇头道:“并无踪迹,那松林只有一家,只得三间草房,进去盘问了一会,连影子也不知道,想是相公看错了。”夫人见说没得,也就罢了。
单言秋红瞒过夫人,用了晚饭,等至夜静,上楼来拿了两套男衣,拿了些金银珠宝,打了个小小的包袱,悄悄的下楼,见夫人己睡,家人都睡尽,他便开了后门,趁着月色找到龙家,见了小姐,二人大喜,忙忙的改了装扮,办了行李等件。到五更时分,拜别龙太太说:“恩兄回来,多多致意。待奴家有出头的日子,那时再来补报太太罢!”龙太太依依不舍,与小姐洒泪而别。
按下柏玉霜同秋红往镇江去了不表,且言柏府次日起来,太太叫秋红时,却不见答应:忙叫人前后找寻,全无踪迹;再到楼上查点东西,不见了好些。太太道:“不好了!到那里去了?”吩咐侯登如此如此,便有下落。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赛元坛奔鸡爪山 玉面虎宿鹅头镇
话说侯氏夫人听见秋红不见了,忙忙上楼查点东西,只见衣衫首饰不见了许多,心中想道:“这丫头平日为人最是老实,今日力何如此?想必他昨日望村里去寻到小姐,二人会见了,叫他来家偷些东西出去,躲在人家去;过些时等他爹爹回来,好出头说话。自古道:”打人不可不先下手。‘谅他这两个丫头也走不上天去,不如我们找他回来,送了他二人性命,除了后患,岂不为妙!“主意定了,忙叫侯登进内商议道:”秋红丫头平日最是老实,自从昨日找玉霜回来,夜里就偷些金珠走了。一定是他寻着了玉霜,通同作弊,拐些东西,躲在人家去了。你可带些家人,到松林里去,访到了,一同捉回来。“又向侯登低声说道:”半夜三更,绝其后患,要紧,要紧!“
侯登领命,带了他儿名贴身心腹家人,出了后门,一路寻来。望松林里走了半里之路,四下一望,俱无人家,只有山林之中两进草房。侯登道:“四面人家俱远,想就在他家了。”忙叫家人四面布下,他独自走来,不表。
且言龙太太自从小姐动身之后,他又苦又气:苦的是,好位贤德小姐,才过熟了,却又分离;气的是,侯登姑侄相济为恶,逼走了佳人。正在烦闷,却好侯登走到跟前,叫道:“里面有人么?”太太道:“你是何人,尊姓大名,来此何干?”侯登道:“我是前面柏府的侯大爷,有句话来问问你的。”太太听见“柏府”二字,早已动气,再听见他是侯登,越发大怒,火上加油,说道:“你有甚么话来问你太太,你说就是了!”那侯登把龙太太当个乡里老妈妈看待,听得他口音自称太太,心中也动了气,把龙太太上下一望,说:“不是这等讲。我问你:昨日可曾有个丫鬟到你家来?”太太怒道:“丫头?我这里一天有七八十起,那里知道你问的是那一个!”侯登听了道:“想必这婆子有些风气。”大叫道:“我问的柏府上可有个丫鬟走了来?”太太也大声回道:“你柏家有个逼不死的小姐在此,却没有甚么丫头走来,想必也是死了,快快回去做斋!”
这一句话把个侯登说得目瞪口呆,犹如头顶里打了一个霹雳;痴了半会,心中想道:“我家之事,他如何晓得?一定他二人躲在他家,不必说了。”只得陪个小心,低低的问道:“老奶奶,若是当真的小姐在此,蒙你收留,你快快引我见他一面。少不得重重谢你,决不失信。”太太笑道:“你来迟了,半月之前,就是我送他到西安去了。”侯登闻言,心中大怒道:“我前日晚上分明看见他在你家门口,怎么说半月之前你就送他去了?看你一派浮言,藏隐人家妇女,当得何罪?”那龙太太闻言,那里忍耐得住,夹脸一呸道:“我把你这灭人伦的杂种!你在家里欺表妹欺惯了,今日来惹太太,太太有甚错与你?你既是前日看见在我问门,为甚么不当时拿他回去,今日却来问你老娘要人?放你娘的臭狗屁!想是你看花了眼了,见了你娘的鬼了。”当下侯登被龙太太骂急了!高声喝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老婆子!这等坏嘴乱骂,你敢让我搜么?”
龙太太道:“我把你这个杂种!你家人倒死了,做斋理七,棺材都出了,今日又到我家搜人!我太太是个寡妇,你搜得出人来是怎么,搜不出人来是怎么?”侯登道:“搜不出来便罢;若是搜出人来,少不得送你到官问你个拐带人口的罪!”龙太太道:“我的儿好算盘!搜不出人来,连皮也莫想一块整的出去,我叫你认得太太就是了。”闪开身子道:“请你来搜!”侯登心里想道:“谅他一个村民,料想他也不敢来惹我。”带领家人,一齐往里拥去。
龙太太见众人进了门,自己将身上丝绦一紧,头上包头一勒,拦门坐下。侯登不知好歹,抢将进去,带领家人分头四散,满房满屋细细一搜,毫无踪迹。原来小姐的衣服鞋脚,都是龙太太收了,这侯登见搜不出踪迹,心内着了慌道:“完了,完了,中这老婆子的计了,怎生出他的门?”众家人道:“不妨事,谅他一个老年堂客,怕他怎的!我们一拥出去,他老年人那里拦得住。”侯登道:“言之有理。”众人当先,侯登在后,一齐冲将出来。
谁知龙太太乃猎户人家,有些武艺的,让过众人,一把揪住侯登,掼在地下,说道:“你好好的还我一个赃证!”说着,就是夹脸一个嘴巴子打来。侯登大叫道:“饶命!”众人来救时,被龙太太扯着衣衫,死也不放。被一个家人一:=咬松了太太的手,侯登扒起来就跑;太太赶将出来,一把抓往那个家人,乱撕乱咬,死也不放。那侯登被太太打了个嘴巴,浑身扯得稀烂,又见他打这个家人,气得个死,大叫众人:“与我打死这个婆子,有话再说!”众人前来动手,太太大叫大喊:“拿贼!”
不想事有凑巧,太太喊声未完,只见大路上来了凛凛一条大汉。见八九个少年人同着个婆子打,上前大喝道:“少要撒野!”抡起拳来就打,把侯登同七八个家人打得四散奔逃,溜了回去。你道这黑汉是谁?原来就是赛元坛胡奎,自从安顿了祁子富老小,他就望四路找寻罗琨的消息,访了数日,今日才要回去,要奔鸡爪山。恰恰路过松园,打散了众人,救起龙太太。
太太道:“多谢壮士相救,请到舍下少坐。”胡奎同太太来到家中,用过茶,通得名姓。胡奎问道:“老婆婆,你一妇人,为何同这些人相打?”太太道:“再不要说起。”就将柏小姐守节自尽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侯登找寻之事,又细细说了一遍。胡奎叹道:“罗贤弟有这样一位贤弟媳,可敬!”胡奎也将罗琨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太太也叹道:“谢天谢地,罗琨尚在,也不枉柏玉霜苦守一场!”
二人谈做一家。胡奎说道:“太太既同侯登闹了一场,此地住不得了,不如搬到舍下同家母作伴住些时,等令郎回来,再作道理不迟。”太太道:“萍水相逢,怎敢造府?”胡奎道:“不必过谦,就请同行。”太太太喜,忙忙进房收拾了细软,封住了门户,同胡奎到胡家镇去了。
那龙太太拿了包袱,一齐动身,来到村中。进了门,见过礼,胡奎把龙府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胡太太也自欢喜,收拾房屋,安顿龙太太。次日,胡奎收拾往鸡爪山去了。
且言侯登挨了一顿打,回去请医调治,将养安息,把那找寻小姐的心肠早已搁起来了。
话分两头。且言罗琨自从在壳州府凤莲镇病倒在鲁国公程爷庄上,多蒙程玉梅照应,养好病,又暗定终身,住了一月有余。那日程爷南庄收祖回来,见罗琨病好了:好生欢喜,治酒与罗琨起病。席上问起根由,罗琨方才说出遇难的缘故,程爷叹息不已。落后程爷说道:“老夫有一锦囊,俟贤侄寻见尊大人之后,面呈尊大入。内中有要紧言语,此时不便说出。”罗琨领命;程爷随即入内,修了锦囊一封,又取出黄金两锭,一并交与罗琨道:“些须薄敬,聊助行装。”罗琨道:“老伯盛情,叫小侄何从补报?”程爷道:“你我世交,不必客套。本当留贤契再过几月,有事在身,不可久羁了。”罗琨感谢,当即收拾起身。程爷送了一程回去。
罗琨在路,走了三日,到了一个去处,地名叫做鹅头镇,天色已晚,公子就在镇上寻了个饭店。才要吹灯安睡,猛听得一声喊叫,多少人押进店来,大道:“在那间房里?”公子大惊,忙忙看时——不知是何等样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遇奸豪赵胜逢凶 施猛勇罗琨仗义
话说罗琨在鹅头镇上饭店投宿,他是走倦了的人,吃了便饭,洗了手脚,打开行李要睡。才关上门,正欲上床,猛听得嘈嚷之声,拥进多少人来,口中叫道:“在那间房里,莫放走了他!”一齐打将进来。罗琨听得此言,吃了一惊道:“莫非是被人看破了,前来拿我的?不要等他拥进来,动手之时不好展势。”想了一想,忙忙拿了宝剑在手,开了窗子,托的一个飞脚,跳上房檐,闪在天沟里黑暗之处,望下一看时,进来了十五六个人,一个个手拿铁尺棍杖,点着灯火往后面去了,一时间,只听得后面哭泣之声。那些人绑了一条大汉、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去了。那一众人去后,只见那店家掌灯进来关门,口里念道:“阿弥陀佛!好端端的又来害人的性命,这是何苦!”店小二关好关门,自去睡了。罗琨方才放心,跳下窗子,上床去睡。口中不言,心中想道:“方才此事,必有原故。要是拿的强盗,开店的就不该叹息,怎么又说‘好端端的又来害人的性命’,是何道理?叫我好不明白。”公子想了一会,也就睡了。
次日早起,店小二送水来净面,罗琨问店小二道:“俺有句话要问你:昨日是那个衙门的捕快兵丁,为何这等凶险?进店来就拿了一男一女,连夜去了,是何道理?”店小二摇摇手道:“你们出外的人,不要管别人的闲事,自古道得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不要管他的闲事。“罗琨听了,越发动疑,便叫:”小二哥,我又不多事,你且说了何妨?“店小二道:”你定要问我,说出来你却不要动气。我们这运县鹅头镇有一霸,姓黄名叫黄金印,绰号叫做黄老虎,有万顷良田,三楼珠宝。他是当朝沈太师的门生,镇江米提督的表弟,他倚仗这两处势力,结交府县官员,欺负平民百姓,专一好酒贪花,见财起意,不知占了多少良家妇女、田园房产。强买强卖,依他便罢,如不依他,不是私下处死,就是送官治罪。你道他狠也不狠?“
罗琨听了此言,心中大怒道:“反了!世上有这等不平的事,真正的可恨!”那店小二见罗琨动了气,笑道:“小客人,我原说过的,你不要动气呀!下文我不说了。”罗琨一把抓住道:“小二哥,你一发说完了,昨日拿去一男一女是谁?为何拿了去的?”
店小二道:“说起来活长哩!那一男一女,他是夫妻二人:姓赵,名叫赵胜,他妻子孙氏。闻得他夫妻两个都是好汉,一身的好武艺。只因赵胜生得青面红须,人都叫他做瘟元帅;他妻于叫做母大虫孙翠娥,他却生得十分姿色,夫妻二人一路上走马卖拳,要上云南有事,来到我们店中,就遇见了黄老虎;这黄老虎是个色中的饿鬼,一见了孙氏生得齐整,便叫家去玩杂耍,不想那赵胜在路上受了点凉,就害起病来;这黄老虎有心要算计孙氏,便假意留他二人在家;一连过了半月,早晚间调戏孙氏,孙氏不从,就告诉赵胜。赵胜同黄老虎角口,带着病,清早起来就到我们店中来养病,告诉了我们一遍,我们正替他忧心,谁知晚上就来捉了去了。小客人,我告诉你,你不可多事,要紧!”罗琨听了,只气得两太阳昏火,七窍内生烟,便间店小二道:“不知捉他去是怎生发落?”店小二道:“若是送到官,打三十可以放了;若是私刑,只怕害病的人当不起就要送命。”罗琨道:“原来如此利害!”店小二道:“利害的事多哩,不要管他。”放下脸水就去了。
这罗公子洗了脸,拢发包中,用过早汤,坐在客房想道:“若是俺罗琨无事在身,一定要前去除他的害。怎奈俺自己血海的冤仇还未伸哩,怎能先代别人出力?”想了一想道:“也罢,我且等一等,看风声如何,再作道理。”等了一会,心中闷起来了,走到饭店门口闲望,只听得远远的哼声不止;回头一看,只见孙氏大娘扶了赵胜,夫妻两个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哼声不止,走回来了。
公子看赵胜生得身长九尺,面如蓝靛,须似朱砂,分明是英雄的模样。可怜他哼声不止,走进店门就睡在地下。店小二捧了开水与他吃了,问道:“赵大娘,还是怎样发落的?”那孙翠娥哭哭啼啼的说道:“小二哥有所不知,谁知黄老虎这个天杀的,他同府县相好,写了一纸假券送到县里,说我们欠他饭银十两,又借了他银子十两,共欠他二十两银子。送到官,说我们是异乡的拐子,江湖上的光棍,见面就打了四十大板,限二日内还他这二十两银子。可怜冤枉杀人,有口难分,如何是好?”说罢,又哭起来了。店小二叹道:“且不要哭,外面风大,扶他进去瞌睡再作道理。”店小二同孙氏扶起赵胜,可怜赵胜两腿打得鲜血淋淋,一欹一跛的进房去了。
店小二说道:“赵大爷病后之人,又吃了这一场苦,必须将养才好,我们店里是先付了房饭钱才备堂食。”孙翠娥见说这话,眼中流泪道:“可怜我丈夫病了这些时,盘缠俱用尽了,别无法想。只好把我身上这件上盖衣服,烦你代我卖些银子来,糊过两天再作道理。”说罢就将身上一件旧布衫儿脱将下来,交与店小二。
店小二拿着这件衣衫往外正走,不防罗琨问在天井里听得明白,拦住店小二道:“不要走。谅他这件旧衣衫能值多少?俺这里有一锭银子,约有三两,交与你代他使用。店小二道:”客人仗义疏财,难得,难得!“便将银子交与孙氏道:”好蒙这位客人借一锭银子与你养病,不用卖衣服了。“那孙氏见说,将罗琨上下一望,见他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相貌堂堂,身材凛凛,是个正人模样。忙忙立起身来道:”客官,与你萍水相逢,怎蒙厚赐?这是不敢受的。“罗琨道:”些须小事,何必推辞。只为同病相怜,别无他意,请收了。“孙翠娥见罗琨说话正大光明,只得进房告诉赵胜。赵胜见说,道:”难得如此,这般仗义疏财,你与我收下银子,请他进来谈谈,看他是何等之人。“正是:平生感义气,不在重黄金。
那孙氏走出来道:“多谢客官,愚夫有请。”罗琨道:“惊动了。”走到赵胜房中床边坐下。孙氏远远站立,赵胜道:“多蒙恩公的美意,改日相谢。不知恩公高姓大名,贵府何处?”罗琨道:“在下姓章名琨,长安人氏,因往淮安有事,路过此地,闻得赵兄要往云南,不知到云南那一处?”赵胜道:“只因有个舍亲,在贵州马国公标下做个军官,特去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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