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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时间的边走边唱以后,人们都想静静地坐一会儿,但愿别的人替他们吃点苦,出来叫喊一番。大家现在主要是对休息感到满意,至于在主要方面看法一致的几个发言人的分歧,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所以,一位不想哗众取宠使人厌倦的最蹩脚的演说家,反而取得了最大的成功。他每讲一句都引起同情的呼喊。大家毫不吝惜地用表示赞同的喊叫压过了他的讲话。人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便急忙表示同意,一面喊着“可耻”,一面通过了一份抗议电。后来终于听厌了讲演人那单调的声音,索性把他撇到一边,~个跟着一个成排地走下楼梯,奔到街上。队伍又继续前进了。
开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这时路面已经~片银白,雪也越下越密。
当龙骑兵飞快地迎而冲过来的时候,后排的人还完全没有察觉。队伍前方突然传来越来越大的响声,像是人群里喊起了“乌拉!”“救命啊!”“打死人啦!”以及另外许多叫喊声混成一片,分不清还喊了什么。几乎是同时,趁着这阵混乱的声浪,顺着急忙闪到两旁的人群形成的狭窄的通道,无声而迅速地闪过许多匹马的嘴脸、鬃毛和挥舞着马刀的骑兵。
半个排跑过去了,然后掉转马头,整好队形,从后边冲进了游行队伍的队尾。屠杀开始了。
几分钟以后,整条街差不多已不见一个人影。人们沿着小巷跑散了。雪已经变得稀疏,昏黑的傍晚景色很像是一幅炭笔画。已经落到屋后的太阳,忽然像用手指点着一样,从街角照出路上所有带红颜色的东西:龙骑兵的红顶皮帽,倒下的大幅红旗,洒在雪地上的~条条、一点点的血迹。
一个头盖骨裂开的人不住地呻吟,两手紧紧抠住地面,在大街的一侧爬着。有几名骑兵排成一队从街道下首放马缓步行来。他们是追踪到大街另一头之后又返回来的。几乎就在他们脚下,头巾掉到脑后的马尔法·加夫里洛夫娜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用变了音的嗓子朝整条街喊着:“帕沙!帕图利亚!”
他起先一直和她走在一起,惟妙惟肖地学着最末一个演讲人的样子逗她开心,可是当龙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就突然不见了。
在最危险的时候,马尔法·加夫里洛夫娜背上也挨了一鞭子。尽管身上那件絮得厚厚实实的短棉袄减轻了她挨打的感觉,她还是一边咒骂,一边吓人地朝跑远了的骑兵挥着拳头,对他们竟敢在体面的老百姓面前往她这个老太婆身上抽鞭子气得要命。
马尔法·加夫里洛夫娜激动不安的目光扫向大街两侧,突然喜出望外地在对面人行道上看到了那孩子。在那边,在一座有廊柱的店铺和一所独家的砖房子的突出部中间的角落里,聚了一小群无意中路过的看热闹的人。
一个闯入人行道的龙骑兵,用马的后聘把他们赶到那个地方。人们受惊的样子使他很开心,于是他把出路挡住以后,就紧贴着大家的身子装腔作势地表演起驯马的动作来,先来几个急转弯,然后又像演马戏似的慢慢让马用后腿立起来。当他看到那些慢慢返回来的伙伴以后,才用马刺刺了马一下,三窜两跳地归了队。
被挤在角落里的人散开了。先前不敢作声的帕沙,立刻向老太太跑来。
他们往家里走。马尔法·加夫里洛夫娜不住地嘟娥:“该干刀万剐的杀人犯,天杀的刽子手!老百姓原本高高兴兴,皇上给了自由,这帮家伙就受不住了。什么都给搅得一团糟,把每句话的意思都弄拧了。”
她气得对龙骑兵发狠,对周围的一切都发狠,这一刻连她的亲生儿子也包括在内。在暴怒的瞬间,她仿佛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被那些既不会拿主意、又自作聪明的库普林卡~伙糊涂虫惹出来的。
“真阴险狠毒啊!可是他们这些吵吵嚷嚷的人到底需要什么呢?一点儿也不明白!就知道骂呀,吵呀。还有那一个,特别会说话的那个,你怎么学他来着,帕申卡?再给我学一遍,亲爱的,学学看。哎哟,笑死我了,笑死了!简直一模一样。你这个讨厌鬼,大马蝇。”
回到家里,她不停地埋怨儿子,又说,不能活到这把年纪还让那个头发乱蓬蓬的麻脸蠢货从马上用鞭子抽屁股教训她。
“您可真是,妈妈!好像我就是哥萨克中尉或者宪兵队长。”
当奔跑的人出现在窗前的时候,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正站在窗前。他知道这是游行的人,于是聚精会神地向远处看了一阵子,看看在走散的人当中有没有尤拉或另外的什么人。但他没有发现熟人,只觉得快步走过去的那个人是杜多罗夫那个不要命的儿子(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忘了他的名字),不久前才从他左肩取出一颗子弹,今天又在他不该去的地方窜来窜去。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是秋天从彼得堡来到这里的。在莫斯科他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但是又不喜欢住旅馆,如今是住在~房远亲斯文秀茨基家里。人家在顶楼角上给他让出了一间书房。
这幢两层楼的厢房对没有子女的斯文季茨基夫妇来说有点过大,这是已故的老斯文李茨基多年以前从多尔戈鲁基公爵手里租下来的。多尔戈鲁基的产业一共有三个院落、一座花园和许多格局零乱、不同风格的房屋,连着三条巷子,过去被人称作磨坊小城。
虽然开了四扇窗,这间书房依旧稍嫌阴暗。屋子里摆满了书籍、纸张、地毯和雕塑品。书房有个半圆形的外阳台,遮住了房子的这一角。冬天通往阳台的双重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
透过书房的两扇窗和阳台的玻璃门,可以看到笔直的一条小巷、一条雪橇压出来的通向远处的路、排列不整齐的房子和歪斜的栅栏。
从花园向书房投来~片淡紫色的阴影。树木从外面窥探着室内,似乎要把蒙了一层雪青色凝脂般寒霜的枝条伸到地板上。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眼望着小巷,回想起彼得堡去年的冬天,回想起加邦牧师、高尔基、维特的来访和那些时髦的现代作家。他远远地离开那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环境,来到莫斯科这个安静和睦的地方写一本已经构思成熟的书。谁知根本不可能!他如同从火里出来又掉到炭上。每天都要讲演,作报告,没有喘息的机会。一会儿是女子高等学校,一会儿又是宗教哲学院,再不就是红十字会或者罢工基金委员会。真想到瑞士去,拣一个到处是森林的偏远的县份。那里会有静温、清明的湖光山色和一切都能引起回响的凛冽的空气。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转身离开窗口。他情不自禁地想出去随便看望一个人,或者漫无目的地走走,但是立刻又想到那位信奉托尔斯泰主义的维沃洛奇诺夫有事要来找他,所以不能离开。于是他在室内踱来踱去,思想转到外甥身上。
从伏尔加沿岸一个偏僻的地方迁往彼得堡的时候,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把尤拉带到莫斯科,让他见见韦杰尼亚平、奥斯特罗梅思连斯基、谢利亚温、米哈耶利斯、斯文秀茨基和格罗梅科这几家亲戚。他先把尤拉安顿在既无头脑、又爱饶舌的奥斯特罗梅思连斯基家里,亲戚们平时都管这个老人叫费吉卡。费吉卡同自己的养女莫佳暗中同居,所以自认是个足以动摇通常的伦常基础和捍卫自己的主张的人。不过他手脚不干净,辜负了对他的信任,连尤拉的生活费都被他挪用了。于是他又把尤拉转到格罗梅科家,此后尤拉便一直寄居在那里。
在格罗梅科家里,尤拉处在令人羡慕的和睦的气氛中。
“他们在那儿简直成了一个三人同盟,”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想到尤拉、他的同年级伙伴戈尔东和主人的女儿东尼娅·格罗梅科。三个人在一起已经读腻了《爱情的意义》和《克莱采奏鸣曲》之类的书,于是又迷上了贞洁的说教。
在少年时代,应该体验一下那种偏于极端的纯洁情感。但是他们太过分了,以致反而糊涂起来。
三个人都有着可怕的怪脾性和孩子气。凡是使他们激动的、属于清欲方面的东西,不知为什么都被说成“庸俗化”,而且不顾是否恰当,到处都把这个词挂在嘴上。简直是极端的用词不当。“庸俗化”——他们用来指的是人的本能的呼声、诲淫的作品、作践妇女,甚至还包括整个物质世界。每逢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那张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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