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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瞧见先蹿进来的是一脸的煞气,后又蹿进来的这一个猛若瘟神,凶如太岁,喊一声如巨雷一般,手中提着把刀,拿着个小黄布口袋往柜上一蹲。廖廷贵问:“游园哪?
是吃酒?“那人说:”吃酒。“廖廷贵说:”先银后酒。“那人说:”口袋里就是银子。“廖货说:”打开瞧瞧成色。“大汉说:”不懂的。“廖货说:”也得平一平。“
大汉说:“不懂的。”廖货说:“金银不比别的物件,不教看,不教平,怎么样呢?”
大汉说:“不教看,不教平。”廖货说:“到底多大分两?”大汉说:“一百两。”廖货说:“你说一百两,就是一百两吗?难道说瞧瞧还不行吗?”大汉说:“你要瞧瞧,我先给你一刀,然后再瞧。”廖货说:“不瞧了。你老贵姓?我好给你吆喝下去。”大汉说:“祖宗!”廖货说:“别玩笑,到底你姓什么?”大汉说:“告诉你了你又问,我是祖宗!你若再问,就给你一刀。”廖货说:“祖宗祖宗罢。你找地方喝酒罢。”艾虎一瞧这大汉,一转脸好生的凶恶,蓝生生一张脸面,两道红眉,一双金眼,狮于鼻,火盆嘴,一嘴的牙七颠八倒,生于唇外,连鬓落腮的胡须,红胡子乱乍,胸宽背厚,肚大腰圆,说话的声音太大,嚷声如巨雷一般。一转身满园子找人,就听先进来那一位说:“贤弟,在这里呢。”张豹说:“你看这小子倒有个玩艺。”艾虎说:“教人听见那还了得?你还看不出来,这是拼命的样式。”张豹说:“不要紧。”口中嚷道说:“小子!
你合人家拼命么?“那人站住不动身,瞅着张豹。艾虎就知道不好,是要闯祸。那人说道:”你问谁哪?小子!“张豹说:”我问你哪,蓝大脑袋小子!“那人说:”好说呀,黑大脑袋小子!瞧着我们拼命罢,小子!“张豹说:”打不过人家,二太爷帮着你。“
那人说:“祖宗一生不用人助拳。”张豹说:“你这边喝罢,小子!”那人说:“你那边喝罢,小子!艾虎问:”张爷,你认的人家吗?“张豹说:”我不认的他。“艾虎暗道:”这可是‘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难得二人全不急。“
就见那边柜上吆喝下来:“祖宗交银一百两,是碎铜烂铁。”那人走后,廖货打开一看,是碎铜烂铁,就知道这人是成心找晦气来了,派人疾速给东家送信。又派人给各屋送信说:“所有你们在这饮酒的,你们还瞧不出来吗,西屋内那位是找着拼命来了,掌柜的一来就打起来了,不定是多少人命呢。可有一条,今天全是我们掌柜的候了,全不要钱。所有柜上存的你们那银子,明天再来取来。”各屋送信。
你道这两个人是谁?先进来的那个,就是华容县鱼行里掌秤的经纪头儿,此人姓胡叫小记,外号叫闹海云龙。皆因上次同着卖鱼的上绮春园吃酒,交了十两银子,一平就是九两,当着些个卖鱼的,他们又是粗人,饭量又大,他们这酒饭又贵,吃秃露了,自己亲身到柜上见廖货写帐,碰了说:“你们常买鱼,我天天在鱼市上掌秤,难道说还不认的我么?”廖货说:“不行。掌柜的有话,不论是谁,一概不赊。”教跟人取去,说柜上无人,要留东西。因为这个打起来了,连卖鱼的全动手,把绮春园人全打跑了。东家掌柜的并铁塔,带着四个教师,是独爪龙赵盛、没牙虎孙青、赖皮象薛昆、病麒麟李霸,四五十打手。众人一到,一场混打,胡小记等全输了,甘拜下风,各各带伤,并且还着人家留下衣服。归到自己家中,第二天就没起炕,夹气伤寒,又重劳了两三回 ,好容易才好了。自己就想着,宁教名在人不在。这心一恒,打算要找崔龙拼命,还有一篓油廖廷贵。可巧今早来了个朋友,把臂为交,生死弟兄。此人湘阴县的人,至乔叫乔宾,外号人称叫开路鬼。到这望着胡小记来了。一问哥哥因为何物这般形容憔悴,胡小记把自己事说了一遍。乔宾一听,忿忿不平,气的转身就走,被胡小记拦住说:“你上那里去?”乔宾说:“我找他去!给哥哥报仇。”胡小记说:“不行,人家人多。有意替我报仇,咱们两个人一同前往。你帮着我杀几人,你就一走,什么你也别管,我出头打官司。”乔宾说:“我打官司,我与他抵偿。我死了,家里有兄弟,还有上坟烧纸的哪。”
胡小记说:“我惹的祸,怎么教你出去偿命?助我一臂之力,就很是尽心了。”乔宾说:“咱们先去罢。”一晃,乔宾就不见了。胡爷拿大氅裹上刀,望绮春园就赶,并未赶上。
原来是乔爷走到街上,遇见一个老头儿,地下摆着些铜片、铁圈、铅饼儿、钉子等物,旁边搁着一个抽口小黄布口袋。乔爷说:“包元要多少银子?”老头儿看乔爷就害怕,听问的又古怪,说:“你瞧着给罢。”乔爷就把那些个东西装在口袋里了。老头说:“就是这么包元么?我一身一口,就指着这点东西倒本度日,你这么包元,我就饿死了。”乔爷说:“焉有那样道理?”摸了一锭银子,扔在地下,扬长就走。老头拾起,不知真假,教换金铺看去了。
乔爷拿着碎铜烂铁,到绮春园,硬说百两白金,焉知晓这是成心找事。将奔赏雪亭,瞧见张豹,也打心中爱惜,对骂不急。少时见了胡小记,彼此坐下,将刀“镗”的一声,插的桌上。那里吆喝下来了:“赏雪亭祖宗交银一百两。”他是各处单有各处的过卖,谁也不管谁的事情。活该这过卖倒运,姓吴,他叫吴常,派他管这个地方。他看见这刀桌上一插,真魂就吓冒了。听见叫:“滚进来!”就见那个过卖往地下一爬。乔宾说:“这是干什么?”过卖说:“不是叫我滚进去吗?”乔宾说:“你什么东西?走进来,四桌上等酒席一块摆。”过卖答应一声,往外就跑,说:“祖宗,摆不下呀!”乔爷说:“把四张桌子并的一块。”答应:“使得。”一齐摆上,顷刻之间,摆列杯盘。乔宾让张豹说:“黑小子!这边喝来呀。”张二爷说:“不用让了,喝罢,小子。”
再看这园内的吃酒、喝茶、连游园的,净往外走,没有人往里走。各屋中一送信,这还不全走吗?全是上这里买乐来的,谁肯跟着浑水,故此全走。惟有到张、艾这里一说,张二爷就骂:“我们找着这个热闹还找不着哪!你远着点,不然我们先拿你乐乐手。”过卖一听跑了。再听外面一阵大乱,嚷:“打!打!打!”艾爷就知道是不好,说:“二哥,咱们走罢。”张二爷说:“不行,我应下人家了吗。他不行,我还帮忙哪。”文小爷说:“咱们又不认得,没交情,管那些闲事。倘若有人命,如何是好。”
张爷说:“没交情,帮个忙儿,就有了交情了。”艾爷说:“插手就有祸,准有人命。
依我说,别管的好。“张爷不听。
众人就进来了,头一个就是并铁塔崔龙,赵盛、孙青、薛昆、李霸,带着三十多人,都是短衣巾,靴子,人人拿着长短兵刃。崔龙问:“在那里哪?”廖廷贵说:“在赏雪亭哪!”胡、乔二人早听见来了。乔宾一手先把过卖抓来,举起头朝下,“爬(口叉)”的一声,头碰柱,脑髓迸流。张二爷叫好儿,说:“真好!摔的好!”艾爷说:“死了一个人,你老叫好儿,这是何苦?”又见那亭中的二人出来,每人一口刀,往上一撞,乔爷骂道:“好狗男女!今日祖宗要你们的命!”崔龙说:“丑汉有多大的本领,较量较量!”
原来崔龙与赵、孙、薛、李全是贼,养着许多打手,也怕有人搅闹花园。你道什么缘故?连加一平,带找顶银,又不赊帐,东西又贵,也怕有人不答应,他不然怎么衙门中上下全熟识?三节两寿,人情分往,永远当先。今日在家中坐定,有人报信去说:“不好了,东家掌柜的快上花园子去罢,有人搅闹来了,得多带人哪,人家来的可不善哪!”崔龙五个人连打手全来了,进门将一问,人家就摔死了过卖。二人提刀出来交手。
五人一围胡、乔,又叫:“打手上呀!”众打手一齐全上。张二爷骂:“好小子!你们有多少人?”一脚把桌子翻了过来,碗盏全碎,拉刀出去。艾爷也出去。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到花园为朋友舍命 在苇塘表兄弟相逢
且说崔龙五个人就与胡小记、乔宾动手。本来艾虎与张豹就议论:“你看,你与他玩笑的那个是输是赢?”张爷说:“准是他们两个输,他们人少。”艾虎说:“不在他们几个人,是夜行人,故此这二位不行,不是黑门学的工夫。哎哟!更不行了,打手上去了。”张豹说:“可了不得了,完了我这小子了!疼死人,想死人。”只听“哗喇”一声,桌子就翻过来了。张豹拿刀出去,喊一声:“小子们闪开,二太爷到了!”“叱(口叉)喀(口叉)”的乱砍,杀将进去,冲开一条道路,随后大伙仍然又裹上来。刚一围裹,就听见“嗖”的一声,打半空中飞下一个人来,大伙一瞧,一怔,身量不大甚高,虎头燕颔,手中这口刀上下翻飞,就是崔龙可以敌住艾虎,余者的全不行,也不敢向前。
你道艾虎为何打半空中下来?皆因是张二爷翻桌往外一跑,他就跟出来了,为的是卖弄卖弄这手工夫,教他们瞧瞧。往上一耸,在大众头上蹿将进去,这手叫“旱地拔松,燕子飞云中”。“嗖”的一声,脚站实地,把刀亮将出来,直扑奔了崔龙。张豹看见老兄弟进来,心中十分欢喜,见人家有一个对一个的,有两个对一个的。是胡小记敌住了赵盛、孙青,乔宾敌住了薛昆、李霸。张豹他与这些打手就交了手。常言一句俗说:“矬子里选将军。”就属他的能耐有限,与这些打手打起来,他的本领比打手胜强百倍。
顷刻间,也有带伤的,也有废命的,也有逃跑的,把打手打的不敢向前,直往后退。这下子可就宽绰了。张豹只顾与打手交手,在他的背后“嗖”的一声,就是一刀。他如何躲闪得急?又不能招架,可见得是傻好傻好,要是错过心地忠厚,这也就死了。艾虎虽然动着手,明知道二哥的本事有限,自己的心神念一半在崔龙身上,一半在二哥身上。
看这件事实在不平,心中暗暗的有气。他看着乔宾动着手跑啦。薛昆一转身,对着二哥身后就是一刀,早被艾虎一抬腿,就跺在薛昆肋下,“哎哟”一声,“噗咚”躺倒在地,“噹啷啷”舒手扔刀。张豹这才看见,倒觉吓了一跳,摆刀就剁。薛昆使了鲤鱼打挺,闪开这一刀,分开打手,自己逃命去了。二爷要追,早教李霸截住,二人动手。
原来乔宾不是跑了,杀开一条道路出去。他看出来了,有艾虎一人,这些群贼那个也不能逃命,他找仇人来了。直奔南边拦柜。柜里头伙计瞧着事头不好,就都跑了,净剩了廖货一个人了。也是造就了的,这小子恶贯满盈,两个眼睛直直的瞧着东家动手呢,旁边喝彩。他舍不得走,知道柜内有银子;又知掌柜的人多,不能够甘拜下风,大肚子往前里一挺,正靠着柜往那边瞧。乔宾到他眼前,他会没看见。乔宾用自己的刀,顺着柜面对准了他的肚子,就听见“噗哧”的一声,就正中在肚腹之上,说:“我给你放了泡罢!”“噗咚”,死尸腔躺倒。乔爷一扶柜,就蹿将进去,见“一篓油”大开膛,心肝肠肺流将出来,又剁了他几刀。也是他出主意,用加一平、使顶银种种的恶事,这算报应临头。
乔爷给哥哥报了仇,一转脸把天平桌的抽屉拉开,里头许多的银子。看见自己小黄口袋倒在地下扔着,把口袋拿起,把里头的碎铜烂铁,俱都倒将出来,把天平桌里头一包一包的银子,俱都装在口袋里头。自己把纱包解下来,把口袋嘴儿抽上,裹在纱包之内,从新紧捆好,提了刀蹿出柜外,正遇见打手,往两旁一闪。胡大爷追杀赵盛、孙青,乔二爷挡住正要截杀,两个人一歪身,听“嗖”的全都蹿上房去。连胡小记带乔二爷,全都不会蹿房跳脊,干着急,无法施。转身回来,复又动手,乔宾与张豹两个人围裹的李霸动手。胡小记帮着艾虎拿崔龙。李霸一瞧事头不好,三十六招,走为上策,虚砍一刀,撒腿就跑。后边追赶,见他一跺脚,贼人已然上房去了。二人也不能追赶。二人对叫:“小子,咱们拿那个去。”二人反回来,崔龙不容二人动手,早就跑了,也就蹿上房去。除非艾虎一人会高来高去。张豹说:“老兄弟,除非你会上房,别人都不会,你去追罢。”艾虎本不愿意追,想着又不是自己的事,何苦与他们作对?并且又有了几条人命,早走的为是。被张二爷一说,又不能不迫,只得蹿上房去。追了不多时,复反归回,蹿下房来,大叫一声:“住手!看你们这些打手,俱是安善良民、雇工人氏,如今恶人一跑,我们也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扔了兵器,才算安善良民。那一个不服,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众人俱都抛了兵器,跪了一片,苦苦的哀求说:“我们俱是雇工人氏,谁敢违背他们的言语?”艾虎说:“既然这样,饶恕尔等去逃命去罢。”打手听见此言,如同见了赦旨一般,大家一哄而散。满地上也有带轻伤的,也有带重伤的,也有死于非命的,横躺竖卧,哼咳不止。
胡小记过来说:“我们两个不是他们的对手,看看落于下风,若非二位恩公前来助拳,我们二人就有性命之忧。请问二位贵姓高名?仙乡何处?”意欲跪下磕头。艾虎一把拉住说:“此地不是讲话之处,有话随我来说。”艾虎在前,三人在后。走够多时,只见后边有几个跟下来了。你道是谁?原来是绮春园的伙计,瞧着事情不好,预先就出了绮春园,远远的望着,见掌柜的出来告诉说:“他们若是出来,蓦地里跟着,看他往那里去,逃在何处,回头好告诉我。我先上县衙门里去告,你们去找地方。”故此艾虎出来,他们就跟下来,又被艾虎看见,说:“你们前头走着,我在后边断后。”即把刀亮将出来,说:“呔!你们这些人们,打算不要命了?谁跟着我们,一个不留,全杀你们。”大家回头就跑。大家跑,屡次回头,看着艾虎仍在那里看着,这个意思难以跟着看他下落,连地方也不敢跟着了,当个小差使,谁肯卖命?艾虎看不见他们,这才前来追赶大众。
天色已晚,前面黑忽忽一片苇塘。艾虎说:“瞧瞧,这是旱苇呀水苇?”胡小记说:“旱苇。”艾虎说:“咱们里边讲话,倒是个幽密的所在。”众人分苇塘,到得里面,大家用脚踹平一片地方。胡小记过来与艾虎、张豹行礼。乔宾也过来与艾虎行礼,冲着张豹说:“小子!方才难为你,爷爷给你行个礼罢。”张豹说:“起来罢,好小子!不用与爷爷磕头了。方才要不是二太爷,你早就没了命了。”艾虎瞪了二爷一眼。胡小记说:“未曾领教二位恩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艾虎说:“小可姓艾,单名一个虎字,匪号人称小义士。这是我盟兄,行二,姓张名豹,匪号人称勇金刚。”胡小记说:“贤弟,你原籍莫非杭州?”艾虎说:“你怎么知道?我正是杭州霸王庄人氏。”
列公,你道艾虎就打开封府出首,六堂会审,认真假马朝贤,发配大名府之后,无论谁问,总不爱说出他是杭州的人氏来。自打到了卧虎沟,见沙伯父之后,再有人问,就说卧虎沟人氏。不然怎么到了娃娃谷,说是卧虎沟的?艾虎险些没教甘妈妈要了性命。
如今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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