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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背后倚着书桌,喉头一阵阵发紧,坠落到十八层地狱下边的心,又像被一双手打捞起来,扔进了油锅里煎……人难受起来,不光是内里的感受,手脚身体也会不得劲。
谭庆项瞧她脸红得不自然:“你该不是也病了吧?”
她摇头,不会,她身体好的很,要做医生的人怎能不锻炼。读书时,她除了死读书就是跑步,感冒都少见。这短短日子里,从小年夜后到今日,吃不下睡不着,失恋状态里的女孩子是看到什么都能想到对方,折磨心肝脾肺,显现在脸上,憔悴了很多。
“你等我十分钟。”
她说。
马上要天亮了,从现在算起没多少时间见面。
沈奚当着谭庆项的面,用最快速度将自己梳妆打扮妥当,谭庆项嘱万安悄悄把沈小姐的行李箱带出去,沈奚跟随他出去,对丫鬟说的就是要给三爷的一位女性朋友诊病。沈奚从医这件事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清楚,只是唏嘘,大年夜难得被三爷叫出去,还是为了别的女人。
黎明前,胭脂巷是最静的。
平日里热闹的烟花柳巷在大年夜本就客人少,又是年初一的早晨,黄包车夫也要阖家团圆,不急着出工。此时天色露白,没有车,只有深浅不一的车辙,黄包车的、轿车的……大多都被雪覆盖住了,突显他们这辆轿车压出来的痕迹。
有个丫鬟在垂花门内候着,见人来了,把他们带入厢房。
这个院子,这个厢房她来过,再见人,果然是那个小苏三。小苏三在喝茶,见到他们两个脸上一闪笑容。
谭庆项把沈奚让到身前:“沈小姐。那个是苏磬。”
小苏三是艺名,苏磬是本名。
“见过的,”苏磬问,“你们西医诊病要多久?你留在我这里。让庆项去应对三爷。”
“半小时,检查的话最多了。”
她说。
“那就半小时吧,也好叫三爷起来了。”
苏磬对谭庆项说。
谭庆项和苏磬温声道谢,在屋内稍驻,说:“我去叫。”
“嗯。”
苏磬微笑。
谭庆项这个人,初识是寡言书生,相处久了才能体会他的刻薄和清高。可在此时,他却像个被驯服的男人。沈奚记起傅侗文说的那个让谭庆项铭于心的人,再看苏磬,又想到她对傅二爷也如此柔弱有礼……
“怎么,是有人在你面前提到过我吗?”
她这里是往来无白丁,每日面对政客要员、才子书生和各路将军,最擅揣测人意。
沈奚坦白:“是有点好奇,想到三爷说过的谭先生过往情感生活。”
苏磬笑一笑,算是承认。
“侗汌,”苏磬停一停,改口说,“我认识三爷、四爷时,要比谭庆项早几年。”
凡有人提到傅侗汌的事,她都会保持沉默,这已经是本能。
苏磬见她不语,自觉无趣地笑着,给自己打圆场:“早年的三爷和四爷在北京城,那可真是王孙走马长楸陌,贪迷恋、少年游……”
苏磬未说尽的后半截是:似恁疏狂,费人拘管,争似不风流。
一首词念得吞吞吐吐的,不像青楼名妓会做的事,像是闺房里的密谈,谈着彼此的意中人。沈奚从她的词句里,隐约看到点什么,又觉得这首词,过去也听谁说过。
可她和傅侗文分别在即,心神分离,含含糊糊地说:“谭先生是个好人。”
干巴巴的,没个修辞,没个例证,硬生生把话转到了谭庆项身上。
苏磬回:“天底下最好的人就是他了。”
两人再无话说。
半小时后,谭庆项入屋,要带沈奚去东厢房,被苏磬拦住:“让丫鬟带过去吧。你过去,万一三爷留你下来,三人在一个屋里,你还怎么让他们说贴己话?”
谭庆项被问住,苏磬又说:“才刚天亮,还能在我这里睡一会。”
“我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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