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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心荡意,除嫌去恶,想犹致疑,未便见信。若能卷甲来朝,垂丱还阙者,当授豫州刺史。即使终君之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摄。进得保其禄位,退则不丧功名。君门眷属,可以无恙;宠妻爱子,亦送相还。仍为通家,卒成亲好。所不食言,有如皎日。君既不能东封函谷,南向称孤,受制于人,威名顿尽。空使兄弟子侄,足首异门,垂发戴白,同之涂炭,闻者酸鼻,见者寒心,矧伊骨肉,能无愧也?
孤子今日不应方遣此书,但见蔡遵道云:司徒本无归西之心,深有悔祸之意,闻西兵将至,遣遵道向崤中参其多少;少则与其同力,多则更为其备。又云:房长史在彼之日,司徒尝欲遣书启,将改过自新。已差李龙仁,垂欲发遣,闻房已远,遂复停发。未知遵道此言为虚为实,但既有所闻,不容不相尽告。吉凶之理,想自图之。
景报书曰:
盖闻立身扬名者,义也;在躬所宝者,生也。苟事当其义,则节士不爱其躯;刑罚斯舛,则君子实重其命。昔微子发狂而去殷,陈平怀智而背楚者,良有以也。仆乡曲布衣,本乖艺用。初逢天柱,赐忝帷幄之谋;晚遇永熙,委以干戈之任。出身为国,绵历二纪,犯危履难,岂避风霜。遂得躬被衮衣,口飧玉食,富贵当年,光荣身世。何为一旦举旌璟,援桴鼓,而北面相抗者,何哉?实以畏惧危亡,恐招祸害,捐躯非义,身名两灭故耳。何者?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祷莫瘳。遂使嬖幸擅威权,阍寺肆诡惑,上下相猜,心腹离贰。仆妻子在宅,无事见围;段康之谋,莫知所以;卢潜入军,未审何故。翼翼小心,常怀战忄栗,有靦面目,宁不自疑。及回师长社,希自陈状,简书未达,斧钺已临。既旌旗相对,咫尺不远,飞书每奏,兼申鄙情;而群卒恃雄,眇然不顾,运戟推锋,专欲屠灭。筑围堰水,三板仅存,举目相看,命悬晷刻,不忍死亡,出战城下。禽兽恶死,人伦好生,送地拘秦,非乐为也。但尊王平昔见与,比肩共奖帝室,虽形势参差,寒暑小异,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禄官荣,自是天爵,劳而后受,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谬也!然窃人之财,犹谓为盗,禄去公室,相为不取。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祈恩私第,何足关言。
赐示“不能东封函谷,受制于人”,当似教仆贤祭仲而褒季氏。无主之国,在礼未闻,动而不法,何以取训?窃以分财养幼,事归令终,舍宅存孤,谁云隙末?复言仆“众不足以自强,危如累卵”。然纣有亿兆夷人,卒降十乱;桀之百克,终自无后。颍川之战,即是殷监。轻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虽弱必强。殷忧启圣,处危何苦。况今梁道邕熙,招携以礼,被我兽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扫夷秽以拯黎元,东羁瓯越,西通汧、陇。吴、楚剽劲,带甲千群;吴兵冀马,控弦十万。兼仆所部义勇如林,奋义取威,不期而发,大风一振,枯干必摧,凝霜暂落,秋蒂自殒。此而为弱,谁足称强!
又见诬两端,受疑二国。斟酌物情,一何至此!昔陈平背楚,归汉则王;百里出虞,入秦斯霸。盖昏明由主,用舍在时,奉礼而行,神其庇也。
书称士马精新,克日齐举,夸张形胜,指期荡灭。窃以寒飂白露,节候乃同;秋风扬尘,马首何异。徒知北方之力争,未识西、南之合从,苟欲徇意于前途,不觉坑阱在其侧。若云去危令归正朔,转祸以脱网罗,彼既嗤仆之愚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荆、襄、广、颍已属关右,项城、悬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劳恩赐。然权变不一,理有万途。为君计者,莫若割地两和,二分鼎峙,燕、卫、晋、赵足相奉禄,齐、曹、宋、鲁悉归大梁,使仆得输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交行,戎车不动。仆立当世之功,君卒祖祢之业,各保疆界,躬享岁时,百姓乂宁,四民安堵。孰若驱农夫于陇亩,抗勍敌于三方,避干戈于首尾,当锋镝于心腹。纵太公为将,不能获存,归之高明,何以克济。
复寻来书云,仆妻子悉拘司寇。以之见要,庶其可及。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趣。何者?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而遵道所传,颇亦非谬,但在缧绁,恐不备尽,故重陈辞,更论款曲。所望良图,时惠报旨。然昔与盟主,事等琴瑟,谗人间之,翻为仇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怀,裂帛还书,知何能述。
十二月,景率军围谯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又遣其行台左丞王伟、左民郎中王则诣阙献策,求诸元子弟立为魏主,辅以北伐,许之。诏遣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须渡江,许即伪位,乘舆副御以资给之。
齐文襄又遣慕容绍宗追景,景退入涡阳,马尚有数千匹,甲卒数万人,车万余辆,相持于涡北。景军食尽,士卒并北人,不乐南渡,其将暴显等各率所部降于绍宗。景军溃散,乃与腹心数骑自峡石济淮,稍收散卒,得马步八百人,奔寿春,监州韦黯纳之。景启求贬削,优诏不许,仍以为豫州牧,本官如故。
景既据寿春,遂怀反叛,属城居民,悉召募为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将卒。又启求锦万匹,为军人袍,领军硃异议以御府锦署止充颁赏远近,不容以供边城戎服,请送青布以给之。景得布,悉用为袍衫,因尚青色。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启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敕并给之。景自涡阳败后,多所征求,朝廷含弘,未尝拒绝。
先是,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督众军围彭城,兵败没于魏。至是,遣使还述魏人请追前好。二年二月,高祖又与魏连和。景闻之惧,驰启固谏,高祖不从。尔后表疏跋扈,言辞不逊。鄱阳王范镇合肥,及司州刺史羊鸦仁俱累启称景有异志,领军硃异曰:“侯景数百叛虏,何能为役?”并抑不奏闻,而逾加赏赐,所以奸谋益果。又知临贺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结,正德许为内启。八月,景遂发兵反,攻马头、木栅,执太守刘神茂、戍主曹璆等。于是诏郢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同讨景,济自历阳;又令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邵陵王纶持节,董督众军。
十月,景留其中军王显贵守寿春城,出军伪向合肥,遂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降之,执刺史豊城侯泰。高祖闻之,遣太子家令王质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进攻历阳,历阳太守庄铁遣弟均率数百人夜斫景营,不克,均战没,铁又降之。萧正德先遣大船数十艘,伪称载荻,实装济景。景至京口,将渡,虑王质为梗。俄而质无故退,景闻之尚未信也,乃密遣觇之。谓使者曰:“质若审退,可折江东树枝为验。”觇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办矣。”乃自采石济,马数百匹,兵千人,京师不之觉。景即分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遂至慈湖。于是诏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为都督城内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为军师将军以副焉;南浦侯推守东府城,西豊公大春守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硃雀航,萧正德先屯丹阳郡,至是,率所部与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余人屯航北,见景至航,命彻航,始除一舶,遂弃军走南塘,游军复闭航渡景。皇太子以所乘马授王质,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质至领军府,与贼遇,未阵便奔走,景乘胜至阙下。西豊公大春弃石头城走,景遣其仪同于子悦据之。谢禧亦弃白下城走。景于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城中仓卒,未有其备,乃凿门楼,下水沃火,久之方灭。贼又斫东掖门将开,羊侃凿门扇,刺杀数人,贼乃退。又登东宫墙,射城内,至夜,太宗募人出烧东宫,东宫台殿遂尽。景又烧城西马厩、士林馆、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飞石掷之,所值皆碎破。景苦攻不克,伤损甚多,乃止攻,筑长围以绝内外,启求诛中领军硃异、太子右卫率陆验、兼少府卿徐膋、制局监周石珍等。城内亦射赏格出外:“有能斩景首,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匹,女乐二部。”
十一月,景立萧正德为帝,即伪位于仪贤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谣有“正平”之言,故立号以应之。景自为相国、天柱将军,正德以女妻之。
景又攻东府城,设百尺楼车,钩城堞尽落,城遂陷。景使其仪同卢晖略率数千人,持长刀夹城门,悉驱城内文武裸身而出,贼交兵杀之,死者二千余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见理、仪同卢晖略守东府城。
景又于城东西各起一土山以临城内,城内亦作两山以应之,王公以下皆负土。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师,号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离阻,又恐援军总集,众必溃散,乃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及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殴棰,疲羸者因杀之以填山,号哭之声,响动天地。百姓不敢藏隐,并出从之,旬日之间,众至数万。
景仪同范桃棒密遣使送款乞降,会事泄见杀。至是,邵陵王纶率西豊公大春、新涂将军永安侯确、超武将军南安乡侯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马步三万发自京口,直据钟山。景党大骇,具船舟咸欲逃散,分遣万余人距纶,纶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旦日,景复陈兵覆舟山北,纶亦列阵以待之。景不进,相持。会日暮,景引军还,南安侯骏率数十骑挑之,景回军与战,骏退。时赵伯超陈于玄武湖北,见骏急,不赴,乃率军前走,众军因乱,遂败绩。纶奔京口。贼尽获辎重器甲,斩首数百级,生俘千余人,获西豊公大春、纶司马庄丘惠达、直阁将军胡子约、广陵令霍俊等,来送城下徇之,逼云“已擒邵陵王”,俊独云“王小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贼以刀殴之,俊言辞颜色如旧,景义而释之。
是日,鄱阳世子嗣、裴之高至后渚,结营于蔡洲。景分军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诸攻具及飞楼、橦车、登城车、登堞车、阶道车、火车,并高数丈,一车至二十轮,陈于阙前,百道攻城并用焉。以火车焚城东南隅大楼,贼因火势以攻城,城上纵火,悉焚其攻具,贼乃退。又筑土山以逼城,城内作地道以引其土山,贼又不能立,焚其攻具,还入于栅。材官将军宋嶷降贼,因为立计,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城外水起数尺,阙前御街并为洪波矣。又烧南岸民居营寺,莫不咸尽。
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宣猛将军李孝钦等,皆来赴援。鄱阳世子嗣、裴之高又济江。仲礼营硃雀航南,裴之高营南苑,韦粲营青塘,陈文彻、李孝钦屯丹阳郡,鄱阳世子嗣营小航南,并缘淮造栅。及晓,景方觉,乃登禅灵寺门楼望之,见韦粲营垒未合,先渡兵击之。粲拒战败绩,景斩粲首徇于城下。柳仲礼闻粲败,不遑贯甲,与数十骑驰赴之,遇贼交战,斩首数百,投水死者千余人。仲礼深入,马陷泥,亦被重创。自是贼不敢济岸。
邵陵王纶与临成公大连等自东道集于南岸,荆州刺史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兼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下赴京师,营于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迁仕、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又率兵继至。既而鄱阳世子嗣、永安侯确、羊鸦仁、李迁仕、樊文皎率众渡淮,攻贼东府城前栅,破之,遂结营于青溪水东。景遣其仪同宋子仙顿南平王第,缘水西立栅相拒。景食稍尽,至是米斛数十万人相食者十五六。
初,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携幼以候王师,才得过淮,便竞剥掠,贼党有欲自拔者,闻之咸止。贼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荡之事,期望援军。既而四方云合,众号百万,连营相持,已月余日,城中疾疫,死者太半。
景自岁首以来乞和,朝廷未之许,至是事急乃听焉。请割江右四州之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后解围济江;仍许遣其仪同于子悦、左丞王伟入城为质。中领军傅岐议以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容许之。乃请石城公大款出送,诏许焉。遂于西华门外设坛,遣尚书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乡侯韶、兼散骑常侍萧瑳与于子悦、王伟等,登坛共盟。左卫将军柳津出西华门下,景出其栅门,与津遥相对,刑牲歃血。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众三万,至于马邛州。景虑北军自白下而上,断其江路,请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军进江潭苑。景启称:“永安侯、赵威方频隔栅见诟臣,云‘天子自与汝盟,我终当逐汝’。乞召入城,即当进发。”敕并召之。景又启云:“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寿春、钟离,便无处安足。权借广陵、谯州,须征得寿春、钟离,即以奉还朝廷。”
初,彭城刘邈说景曰:“大将军顿兵已久,攻城不拔,今援众云集,未易而破;如闻军粮不支一月,运漕路绝,野无所掠,婴儿掌上,信在于今。未若乞和,全师而返,此计之上者。”景然其言,故请和。后知援军号令不一,终无勤王之效;又闻城中死疾转多,必当有应之者。景谋臣王伟又说曰:“王以人臣举兵背叛,围守宫阙,已盈十旬,逼辱妃主,凌秽宗庙,今日持此,何处容身?愿王且观其变。”景然之,乃抗表曰:
臣闻“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意非言不宣,言非笔不尽,臣所以含愤蓄积,不能默已者也。窃惟陛下睿智在躬,多才多艺。昔因世季,龙翔汉、沔,夷凶剪乱,克雪家怨,然后踵武前王,光宅江表,宪章文、武,祖述尧、舜。兼属魏国凌迟,外无勍敌,故能西取华陵,北封淮、泗,结好高氏,輶轩相属,疆埸无虞,十有余载。躬览万机,劬劳治道。刊正周、孔之遗文,训释真如之秘奥。享年长久,本枝盘石。人君艺业,莫之与京。臣所以踊跃一隅,望南风而叹息也,岂图名与实爽,闻见不同?臣自委质策名,前后事迹,从来表奏,已具之矣。不胜愤懑,复为陛下陈之:
陛下与高氏通和,岁逾一纪,舟车往复,相望道路,必将分灾恤患,同休等戚;宁可纳臣一介之服,贪臣汝、颍之地,便绝好河北,檄詈高澄,聘使未归,陷之虎口,扬兵击鼓,侵逼彭、宋。夫敌国相伐,闻丧则止,匹夫之交,托孤寄命。岂有万乘之主,见利忘义若此者哉!其失一也。
臣与高澄,既有仇憾,义不同国,归身有道。陛下授以上将,任以专征,歌钟女乐,车服弓矢。臣受命不辞,实思报效。方欲挂旆嵩、华,悬旌冀、赵,刘夷荡涤,一匡宇内;陛下朝服济江,告成东岳,使大梁与轩黄等盛,臣与伊、吕比功,垂裕后昆,流名竹帛,此实生平之志也。而陛下欲分其功,不能赐任,使臣击河北,欲自举徐方,遣庸懦之贞阳,任骄贪之胡、赵,裁见旗鼓,鸟散鱼溃,慕容绍宗乘胜席卷,涡阳诸镇靡不弃甲。疾雷不及掩耳,散地不可固全,使臣狼狈失据,妻子为戮,斯实陛下负臣之深。其失二也。
韦黯之守寿阳,众无一旅,慕容凶锐,欲饮马长江,非臣退保淮南,其势未之可测。既而逃遁,边境获宁,令臣作牧此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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