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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沉吟片刻,却将李俊唤到近前,问过了水情与水师整备的状况,便道:“史兄,兵法云穷寇莫追,此地毕竟是女真之地,咱们纵然捉了些向导,又有细作绘成地图,终究是人地生疏,这轻骑追击,还是过于行险。依我之见,咱们渡河是要渡的,渡河之后却不向东进兵,只向北直取会宁府,由李俊统制引水师乘木筏顺流而下,随时接应;郭太尉那边亦遣人催他北行,皆取会宁府左近会齐。我两军成两岸并行之势,中间又有水师联结,纵有缓急,亦可相应,如此方得万全。”
史文恭见己议不进,颇觉怏怏,无奈拗不过花荣,他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捏着鼻子应了,自去调动人马。那李俊手下数千水师,一日便扎起数十个大木筏来,彼此用铁索勾连,只须岸上寻着立脚之处,顷刻间便可连成几座浮桥。
于是花荣下令,全师渡河,史文恭为前导,自己率军在后数里而行。李俊则率水师将粮草辎重都装在木筏上,顺着来流水向下游行军。到了一处河曲,那来流水转向西去,花荣方命李俊将辎重卸下,大军续向北行。行间传来消息,郭药师亦在下游五十多里处渡过来流水,依着花荣之命,向会宁府方向行去。
这一路上行来,仍旧是不见女真大军踪迹,宋军除了烧却几个女真小寨之外,别无斩获,史文恭的脸色一日难看似一日。这一天又有探马来报,说道听得当地女真人说,金国大军已经离了会宁府二百里,将要越过按出虎水之源,进入东面胡里改部野人女真境内。
史文恭接报,再也忍不住,向花荣道:“花兄。女真自来以人口金帛为重,城池土地为轻,他如此从容后撤,定是将会宁府城中男女财帛尽数移去,我等若是这般徐徐行去,管教半点贼影亦见不着。你我同受王命,虽是相公命你节制前军,亦不当如此持重,失了战机,师出无功,空自靡费国家钱粮,相公面上须不好看。”
花荣默然不语,他心中又何尝没有压力?一路上没遇到半点金兵抵抗,即便花荣再如何稳重,亦有些疑惑起来,莫非女真人的斗志都在黄龙府一战中消弭了,如今只剩下望风而逃了?
“史兄,既是如此,我等不妨率军先进,抵达会宁府之后再作道理,纵使要追击金兵,此地亦无道路向东,还是从会宁府渡过按出虎水为上。”想了半天,花荣才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这地方可不大适合大军行动,有路的地方还好些,没路的荒野山林简直是寸步难行,在他们手中的地图上,还是通往会宁府的道路较为明晰。
史文恭见花荣让步,不再坚持要汇合郭药师之后才向会宁府急进,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便即领命,自率本部为前军,一路披荆斩棘,向会宁府而去。
那会宁府乃是在按出虎水东岸择地而建,自从阿骨打起兵,在护步答冈一战中击败了辽主天祚帝亲征之后,方在此筹建国都,历时近三年,到现在城墙都没建好,沿河边还有数百步地缺口,至于城中房舍,更是参差不齐,东一栋西一座地,显得乱糟糟。而今在望远镜中看来,更是满城寂静,不见人迹。
史文恭放下望远镜,向花荣道:“花兄,探马在城中城外皆未见敌影,咱们这便渡河罢。”
花荣到此也无异议,当下便命水师架起浮桥,大军径渡,到了会宁府城中,却不见半个人影,偌大一座城池,竟是死静死静。花荣下令遣兵入城搜检,自己却与史文恭率军守着浮桥下寨,不敢入城。
不料当晚便有数百人从城中潜出,前来斫营,幸好宋军夜间巡逻严密,及早发觉,仗着拒马和弓弩守住营地,也不知敌军多少,不敢出外追击。到得天明,史文恭命人循着足迹追了下去,果然在城中一处地道里发觉了十余名残兵,拷问之下得知金人大军东撤,为免宋军衔尾追击,中途埋伏下几路死士袭扰。
史文恭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便吩咐将这些俘虏都押下去,向花荣道:“金兵既在此设伏,谅来大军不曾行远,否则安得这许多死士?你我率军追击,途中纵然有些袭扰之军,谅也无妨,金人一心东退,必不料我大军来得如此之快,追上了便是一场大胜。”
花荣心下好生难以委决,情知史文恭所言不无道理,若这么一路相送,女真人势必逃之夭夭,再也追不上,要这一座空城何用?若要追击,对方已经先走了几天,就算裹挟了许多辎重和人口,领先二百里总是有的。要追击的话至少要花三天,而且还得抛弃辎重和步兵,单以骑兵追击,以他手上的马匹,顶多只能凑出一万五千骑兵来,这其中还至少有三四千是龙骑兵。
没有了辎重,不但没有粮草,更失去了宋军最大的资本——震天雷,单凭骑兵和一些掌心雷。万一遇到大批金兵掉头作战,如何是好?
见他到了这里还是沉吟不语,史文恭急得直跺脚。连声道:“花兄,一日纵敌,百日之患!如今金人携辎重远遁,几无战力。我等纵使轻兵追袭。他又无我军这般强弓硬弩,长枪大斧,步兵对我骑兵,全无胜算可言;就是遇到敌骑兵,那精兵铁浮屠在开州一战多半皆死,余下战马率皆羸弱不堪用,金人所恃者也只甲骑与弓矢而已,怕他何来?我军一万余骑兵,足可敌他三万之兵。谅来金国目下全军也不过此数!”
他越说越着急,几乎是求着花荣:“花兄!纵然事有不谐,敌军势大,我等仗着马匹脚力,再撤回来也无妨。这般远远吊着金兵。总叫他走得不那么舒服也好。总而言之,不可坐视敌人遁走吧!”
花荣见他说的恳切,一咬牙,应道:“也罢!我将全军战马与橐驼尽数付你,也不须龙骑兵随军,你只用一万马军,再将余下马匹与橐驼载了粮秣甲胄,多带箭矢雷弹,明日起程去追金兵,我自督率水师和步军在此扎营,一面启请相公大军前来。”
史文恭大喜应了,方要出帐去,花荣劈手扯住,沉声道:“且慢,你若要去,有一事须得依我,否则的话,便换你在此等候相公,我去追敌。”
史文恭连声道:“依得,依得,你便说什么我也依得!”
花荣哼了一声,道:“你今番去,须得以轻骑先行,若追及金人大军,可战则战,若敌势大,不可恋战,只须缀着敌兵,叫他不得休息,便是你的大功一件,可依得么?”
史文恭没口子答应了,头也不回地窜出帐去,好似生怕花荣又改了主意。他到了营中,便即将全军的骑兵和橐驼都收拢起来,将应用的兵甲和食水装了许多,编作数队,命张晖为副将,也等不及明日再行,当天下午便派了一队轻骑向前探路,自己则带着女真俘虏在后紧紧跟随。
其实也不须女真俘虏引路,这一路上足迹车痕清晰可见,没路的地方都被趟出一条大路来,足见女真人此番撤退的规模甚大,不过,这也意味着追击战的战果会更加辉煌。史文恭催趱人马疾行,自己与张晖各领一千轻骑交替前行,连夜间也不休息,点起了火把乘夜赶路,当夜竟越过了两拨女真的殿后军,等到天明时才由后续部队将其驱散。
捉得生口一问,得知女真大军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百五十里,史文恭越发精神起来,这可是骑兵一天的脚程!他仗着马快,在队伍中来回奔驰,不住催促麾下兵士振作精神,杀敌立功,一万骑兵的铁蹄在大地上溅起滚滚尘烟,仿佛一条巨龙一般,径直向东奔行。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前锋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望见了女真大军行进间溅起的尘埃,请示史文恭当如何进攻。史文恭想起花荣的嘱咐来,又见这几百里的急行下来,人马疲惫,战力损耗甚巨,便下令择地宿营,休沐士马,待明日凌晨时分厮杀。
却好当天杀败了一队金兵殿后军,夺了一处山寨,史文恭便教在此歇马。说是山寨,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道旁的小山头,其上一片空地,自然容不下全军驻扎,史文恭便教将装运辎重的马匹和橐驼都放在山下,由张晖率军看守,自己率了五千骑兵上山去住,将拒马守住了上下山的几条小道,余外都是密林,也不利大军行动,便设了些哨卡便罢。
两昼夜赶了三百里,慢说军中的普通士卒,便连史文恭也甚觉疲乏了,他强撑着巡视了一遭,又分派了几路斥候远探,看过山上和山下彼此亦可呼应,这才觉得放心,回到山上吃了些热食,便裹着毛毡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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