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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只听上头传来朗朗大笑:&ldo;安丰莫要多想,太傅病这么久,不来亲自探望我于心不安。我刚射猎归来,顺道而已。&rdo;宋胜听闻这才稍稍安下心,几步快走上了台阶去敲成府大门。

门缓缓而开,探出半个身子来,福伯并不认得眼前人,只一眼瞥见那血淋淋的半条野猪腿挂在一人肩头,再看一行人装扮,隐约觉察出来者不善,不等福伯开口,已有人一个箭步跨进来,扬声喊起来:

&ldo;大将军到!&rdo;这声音高亢响亮,福伯顿时醒悟过来,丢了个眼色给一旁小厮,自己率先跪了下去行礼。小厮早趁人不注意,飞似得往成去非书房跑去。

径直推了门,碰巧小丫头端着砚台要去洗,登时撞得人仰马翻,东西掉了一地发出声响,小厮顾不得疼,歪歪斜斜起身,倚着门框喘气:

&ldo;大将军……&rdo;小厮咽了咽唾沫,&ldo;大将军来府上了!还有,还有好些人……&rdo;

成去非滞了片刻方搁下笔,并未说什么,整了整衣裳,又净了手,知道福伯在听事定已摆好茶水安排妥当,便往听事去了。

行至半路,又见一人慌里慌张来报:&ldo;福伯让小的来催一催,大公子您来了就好!&rdo;成去非早等着这一刻,此时分外冷静从容,那边赵器匆匆而来附在耳侧低语几句,成去非思量片刻吩咐道:&ldo;让他在府前候着,大将军一出去,就让他进来。&rdo;

成去非刚迈进前厅便连连拱手行礼:&ldo;大将军!&rdo;,又转向宋胜:&ldo;宋大人!&rdo;宋胜忙上前去还礼:&ldo;听闻太傅沉疴在身,大将军挂念得很,在下则是因为朝廷拜胜为豫州刺史,特来向太傅辞行。&rdo;

&ldo;大将军和宋大人此刻还能想着家公,去非就此谢过了!&rdo;成去非做了请的动作,见两人皆无入座的意思,便就势往外引:&ldo;还望大将军体谅,家公重疾缠身,不得离床,请随去非到后院探望。&rdo;

大将军面露不忍,只虚与委蛇一句:&ldo;既是这样,我等不好打扰太傅。&rdo;话虽如此,眼睛却朝后院方向扫去。

成去非一脸凝重:&ldo;大将军亲自来府上探望,怎能不亲眼看一看家公?家公虽不在朝,却也挂虑今上以及各位同僚,倘家公知道去非不报,定会怪我失了礼数。&rdo;说着大步而去在前引路,大将军似乎犹豫了一下,瞥了瞥宋胜,宋胜忙道:

&ldo;大公子所言在理,大将军,不如看一眼太傅也好。&rdo;

&ldo;也好,我亦忧心太傅,伯渊,劳你带路。&rdo;大将军毫不客气地把客套话说完,一路彼此让了数次礼,才到了一处偏院。四下稍稍看了一眼,倒不失清净。

待推门而入,刺鼻的汤药味儿直冲上来,竟呛得几人不由掩鼻轻咳,宋胜扫视一圈不禁皱眉轻问:&ldo;伯渊为何不开窗给通通气?这怕是对太傅也不好。&rdo;

&ldo;家公怕风,因此开不得窗。&rdo;成去非挥手示意几个已吓得慌作一处的小丫头退了。大将军目送几个婢女鱼贯而出,绕过屏风,再看榻上成若敖,一时也愣怔住。

榻上人形容枯槁,了无气息,远远看上去,简直不能分出生死。而有一样物件,赫然入目‐‐当日所送虎皮,就铺在成若敖身子底下……

宋胜自然也瞧清楚了,面色变了变,只见成去非已轻步靠近床榻,跪在一侧,柔声唤道:&ldo;父亲,大将军和宋大人来看您了。&rdo;

大将军便目不转睛紧盯榻上之躯,许久,成若敖仍无动静,只时不时从鼻中重重呼出一口气,成去非仍在断续跟他说着话,大将军渐渐等得不耐烦,忽听一阵声响,只见成若敖不知何时已涨紫了脸,喉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来。

&ldo;请大将军回避,家公被痰堵住了!&rdo;成去非一脸急色,匆匆错身而出,唤来两个婢女。大将军只得立在屏风外,里面一阵忙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慢慢又没了动静。

&ldo;太傅,太傅这到底是怎么了?&rdo;宋胜看在眼中,不禁喃喃自语,心底一阵叹息,嘉平年间镇守西北数十年的成若敖如今英雄迟暮,同样教人伤感。

&ldo;家公病得突然,去年刚出了伏天,手抖目眩,并未留意,后来竟中风失语,请了无数大夫,不见好转,却越发重了。&rdo;成去非声音黯淡,袖口不知何时已挽起,胸前已沾了大片污迹,令人不愉快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大将军已看出眉目,心下算着成若敖不见得能熬过这个冬天,想到这,不免有丝兴奋,将死之人,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呢?再看成家三子,全都窝在这四角天空下的乌衣巷……面上便浮起几许沉痛:

&ldo;今上年轻,行事又荒唐轻浮,本还指望着太傅与我同心辅佐,如今却是这般光景,教人痛心!伯渊莫要担心,回头禀明今上,再赐良医好药,定能治好太傅!&rdo;

说罢顺势望向宋胜:&ldo;宋大人,那咱们就……不打扰太傅了?&rdo;宋胜连连应声,同成去非让了礼,往外走去。

成去非一路相送,到了门口,顾曙见一众人出来,打了个手势,小厮们便抬着药材补品上了台阶,直到大将军看清一切,顾曙这才恍然大悟般过来行礼:&ldo;大将军!曙不知大将军也在此,失礼了!&rdo;

说着命人退了回来,立在原地不动。大将军扫视一圈,问道:&ldo;这是?&rdo;顾曙身量高挑,特意站在阶下仰望:&ldo;太傅病重,家公命曙来送些药材补品,但尽微薄之力。&rdo;

大将军未置可否,只微微颔首,又侧身拍了拍成去非肩膀,并未再说什么,带着一干人纵马去了。

&ldo;阿灰,进来饮一盏茶再走。&rdo;成去非望了望顾曙,阶下人一身青衣,风采简贵,建康皆言阿灰类静斋,不是没有道理。可虞静斋内里岂是仪容般的红尘外人,只有他深谙其性情根底。或许,阿灰亦是如此?

&ldo;我就不进去了,想必太傅多有不便会客,请大公子代家公向太傅问安。家公心意既已带到,也望大公子放宽心。&rdo;顾曙正欲行礼而去,成去非却道:

&ldo;对了,你前一阵提及的前朝孤本,我有缘寻到,进来拿吧。&rdo;

说罢折身先行进去了,顾曙看着那袭身影,若有所思,乌衣巷大公子,果真非常人能比,他不信成去非不知道前廷近日来所发生的种种,却依然有闲情落在笔墨书籍上头?

遂提步跟上,成府他还算熟悉,脑中不由联想太傅康健时情形,心下亦生感慨,正想着,无意瞧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下走来一人,待近些距离,方看清是一十五六岁的姑娘,因垂面低首的缘故,不太能看清模样。

只觉异常白净,弱不胜衣。

眼见三人就要碰上,顾曙便往侧边靠了靠,抬眸间她已福身行礼,随即微微昂首看着成去非:

&ldo;东西送您书房了,那本《老子》的注释也一并归还了。&rdo;

眼前人眉眼仿佛盛满一泓秋水,倒让人心生目成心许的错觉,看得顾曙心底一阵悸动,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唯恐唐突对方,便不再随意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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