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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ldo;家父刚进宫了。&rdo;成去非直言,周云行一阵错愕,明白定是宫中有变,目光便紧紧附在成去非身上。

成去非踱步思忖着,继续道:&ldo;你去趟西州城,亲自去,告诉你家大人,严阵以待以防生变,当然,无事更好。&rdo;扬州治所在西州城,周云行之父周子良正是扬州刺史,掌长江下游之重。

周云行闻言暗惊,过了好一会儿,方强作镇静试探:&ldo;想必尚书令大人一切皆安排好了?&rdo;成去非低眉一笑,甚是冷酷:&ldo;家父刚刚进宫而已,何谈布置,眼下尽人事听天命而已。&rdo;

&ldo;大公子,&rdo;周云行似是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变,&ldo;尚书令贸然进宫,万一建康王……&rdo;

说罢竟兀自一身冷汗,极其不安地望向成去非。倘是宫中有埋伏,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史册上这种旧事不胜枚举。成去非自然明白他所虑,并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带过去:&ldo;这个无需多虑,只要他没昏了头,我让你知会周大人,不过未雨绸缪。&rdo;

&ldo;扬州我们可动的兵马并不多,家父虽贵为刺史,可您也知道,扬州四处皆大将军心腹……&rdo;周云行仍是满目担忧,成去非随即接了话:

&ldo;两日前,荆州许侃早暗中到了建康,今上待他恩重,有他在,短期还出不了乱子,你我能做的不过是有所准备,不掉以轻心罢了。&rdo;

&ldo;大公子所言极是,我这就去西州城。&rdo;周云行这才稍稍放了心,说着作揖而退,室内又只剩成去非一人了,窗外乌云仍盘旋而聚,窗内则灯火通明,他缓缓推开窗子,一股寒意直冲窜进来,让人不得不清醒。

边疆此刻亦饕餮着风雪,西北将士摆脱不了战死沙场的宿命,而身处浮华建康的他们,又是否能躲过宫闱的血雨腥风?他任由冷风割过脸庞,此刻唯一能做的,只剩等父亲归来。

太极殿外肃穆冷清,殿檐下两列侍卫一字排开,冰冷的矛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空气冷得教人战栗。成若敖看见迎面而来的中书令张蕴,两人心照不宣打了照面,只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

殿内烛光明似白昼,床榻上的帝王已然气若游丝,那具了无生气的身体,再无半点希望可言。皇帝借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起身,努力看清眼前来人时,心下更加慌乱。

第11章

史册上托孤的戏码,今日切身上演,君臣皆怀着莫测的心思,气氛不免微妙。

&ldo;你们四位,都是本朝的肱骨之臣。祖皇帝在时,除却皇太弟,你们三个的先祖,也曾同谋国计,共筹大业,&rdo;说到此,皇帝眼眸忽变得明亮起来,仿佛那一世的金戈铁马烽火狼烟就在眼前。

&ldo;朕,来日无多,尔等却仍同朝为官,&rdo;此句像是个转折,皇帝声音又疲软下来:&ldo;万望以后各自努力,勿负朕所托……&rdo;

眼见皇帝神志似乎又要陷入昏迷,建康王忽哀嚎一声跪着爬了过去,成若敖、张蕴、许侃皆跪在原地,隐约也起了抽泣声。

&ldo;等开了春,皇兄必能痊愈,怎可作如此灰心之语!臣弟闻之,犹如万箭攒心,望皇兄勿言其他,只管安心生养才好!&rdo;建康王热泪长流,不觉中已握紧榻上那只枯瘦的手。皇帝被他的哀嚎弄得烦闷,察觉出手腕处的暗中力道,更是一阵嫌恶。

这边三人看在眼中,彼此虽无交流却都全然不动,只跟着抽抽搭搭低声啜泣,纷纷附议:&ldo;王爷所言极是,今上领天命而行,定能逢凶化吉渡过此关!&rdo;

榻上的皇帝听底下流淌着的冠冕言辞,嘴角竟泛起一丝笑来,这笑中藏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荒唐与嘲讽,所谓天命为何,他这辈子都未曾能逃离,而此刻,他唯一清楚知道的是,他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他的阮先生了,至于身后事,就留给那天命吧……

见皇帝许久再无言语,大太监陈铎才宣了一道旨意。最重要的立储之事竟未能当场得知,这远远出于四人的意料之外。建康王泪痕尚未干透,眸中精光已乍泄,目光迫近陈铎:&ldo;此等要事竟藏于太极殿匾额,荒谬!&rdo;

这语气!陈铎一阵心惊:大亲王只剩扯旗造反了!遂努力提着一口气,面上勉强维持平和:&ldo;方才的旨意,想必王爷您和三位大人都听清楚了,今上的意思的确是大行之后,再摘匾昭告天下新帝属谁。圣旨就在这儿,四位倘无事,就先退了吧,今上要安置了。&rdo;

&ldo;圣旨在这,陈公公也解释清楚了,我等还是不要再扰圣体,王爷要是还揪着不放太失体统。&rdo;许侃眉毛动了动,语气里分毫不留情面,他虽是寒门出身,却靠战事成名,颇得今上倚重,外放荆州已有十年之久,掌上游之重,放眼整个江左,谁人也不敢小看这寒门武将。

建康王忽然就露了笑意,心底恨意又添几重:他那老好人皇兄,看着愚蠢,却也知道上游放着忠心不二的许侃来牵制江左众人。江左但凡有些动静,他许侃几十万大军随时能顺江而下&ldo;清君侧&rdo;!

而自己对面还立着个&ldo;江左之虎&rdo;成若敖,中书令张蕴则是个滑泥鳅,从不站队,他以为自己不站队就能得两全?想到此,建康王眼睛里好似布满毒灰,跳跃着丝丝火星:

&ldo;有道理,刺史大人,请!&rdo;说着虚晃了手势,也不顾及这三人,自己大步先行而去了。

见他走远,三人亦不便同行,张蕴轻咳一声,望着前方道:&ldo;夜路难行,蕴先行告辞了,两位大人也要小心,请!&rdo;

许成二人让了礼,也不再多言,彼此间客套几句,出了宫各自上马车去了。

马车驶进乌衣巷,成若敖打帘而出,脸颊上一凉,抬首望了望天,心念着怕又是落了雪,这自入冬大雪天就没断过,他暗自叹气,抬脚进了府。

赵器见成若敖乍然出现,正是往大公子书房来,忙迎了上去:&ldo;小公子也在。&rdo;成若敖示意他不要出声,踱至书房外头,里头两人正在交谈:

&ldo;那阮氏究竟得到了什么?几世人的努力,一朝灰飞烟灭,如今甚至连虚名都不曾有。&rdo;这是去之在说话,他们原来在议阮氏一案,成若敖听到幼子尚且稚嫩的声音,心底一阵欣慰,他实在要感谢上苍,给他这么几个儿子。

&ldo;这便是你近日读老庄所得?&rdo;成去非并不正面回答。

&ldo;是,自阮氏一案,弟便心有戚戚焉,兄长向来教导我要重事功,可近日读老庄,弟也糊涂了……&rdo;成去之蹙眉,他并不是真的惑然,而是实实在在的隐忧一直盘旋在心底,倘他的家族日后也一朝覆灭,那这眼下的努力又有何意义?

&ldo;世间路无数,人总要走一种,诸子们不过在走自己的路,阮家是,我们家也是,世间每个人都是,你不需要对人世感到虚妄,因为真正的逍遥之境必不在人间。&rdo;

成去非知他心结,幼弟不过十岁稚童,却异常早慧,假以时日,定成大器,可这时日,眼下父亲同他必须得支撑下去……

两人陷入沉默,成若敖便缓步而入,两人见父亲进来,各自行了礼,还是去之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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