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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赵栩一愣，他从来没想过向皇后竟然留意着这些小事，更没料到，一向不亲近任何皇子的向皇后，竟然第一个想到了自己。他咬咬唇，心cháo起伏，他一直以为向皇后讨厌自己的娘亲，才从来不假以辞色对自己，才对赵檀他们幼时欺辱自己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的。

高太后的声音传来：&ldo;五娘，看事情不能看一时，要看长远。六郎是个聪明的，也有些手段。可他不行。&rdo;

赵栩在外面冷笑起来，这是又要说舅舅了。太后不待见舅舅和娘亲，满朝尽知。

果然听见向皇后问：&ldo;娘娘是说陈青吗？&rdo;

高太后说：&ldo;大赵这二十年里也少不了陈青，眼看着西夏和契丹屡屡在挑起争端，一旦起了战火，你要记着，只要有陈青在，我大赵安也。可他手持虎符，掌握重兵，若是六郎做了皇太子，万一陈家生出二心来，可就后患无穷了。你别忘记，陈青可是有四个儿子呢。当年太祖怎么黄袍加身的你莫非忘记了？&rdo;

赵栩胸中一团烈火跳着，快要烧得整个人他迸裂开。想着赤胆忠心的舅舅，竟然被皇祖母疑心到这个地步。谁稀罕当什么太子！当什么皇帝！他赵六不稀罕！他舅舅不稀罕！他们从来都不稀罕！！想起陈青那满身的伤痕累累，那一腔怒火又变成无边的委屈，赵栩紧握着手，眼中的男儿泪终于落了出来。他实在不想也不愿再听下去，侧头看着禁军走过去，撩起衣裳，几个起落，又翻回西偏殿内。

赵栩关上窗，细细撩起下摆，拍落身上沾着的碎花，兜了沿着窗fèng扔了出去，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这江山，是赵家的，更是万民的，因为那个宝座，如此疑心猜忌良臣，若是没有西夏和契丹呢！是不是就要解了舅舅的兵权，甚至害死舅舅？怎么不叫天下人心寒！

片刻后，赵栩深深呼吸几下，才定下心神，走出西偏殿，对廊下的宫女说：&ldo;在这里头给四主主设一床被褥，添两个冰盆，夜里好让她在这里睡一会儿。&rdo;宫女们应声去了。

赵栩看着东侧殿的槅扇门，久久未动。

东偏殿里的向皇后低下头不语：&ldo;那要不十五郎？臣妾总觉得五郎一直和四郎还有璎珞很亲近，想着心里就不大舒服。&rdo;

高太后叹了口气：&ldo;十五郎年岁正好，只是他生母是个字也不识的，又是那样的出身，这几年把他养得实在有些鲁钝。五郎是个会看眼色的，不像六郎那么狠得下心。你看这两年璎珞被官家厌弃，五郎还是待她甚好，可见是个心软的，将来侍奉你，必然恭恭敬敬。只要二府的相公们在，咱们早早给他选一个贤淑的皇后，守住祖宗家业倒也不难。只是他像大郎，喜爱美人。后宫里你以后可要警醒着，别出狐媚子才是。&rdo;

向皇后听着高太后的口气，恐怕这太子一位，还是属意吴王了，只能问：&ldo;那二府的相公们如何看？&rdo;

高太后吸了口气：&ldo;二府想来也是肯的。只是蔡佑此人，虽有宰辅之能，这两年却急功近利。大赵日后还是要靠苏瞻治国才行。你只需记得，这朝中绝不能任由一人独大。&rdo;她看着向皇后点头了，这才稍微安心下来：&ldo;五娘你嫁给大郎这许多年，对政事知之甚少，眼下也要多知道一些才是。他日老身去了，这大赵，可就托付给你了。&rdo;

向皇后心中一痛，哀哀地哭了起来：&ldo;娘娘！&rdo;

高太后摆摆手：&ldo;好了，眼前除了准备大郎的事，还要想着替吴王选个好王妃。翻过年他就要十六岁了。待官家的事一了，出了丧制，就让礼部出名册吧。&rdo;

待向皇后带泪去了，高太后才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起来，她强撑着唤来女史，扶着她躺倒榻上，才合上眼歇息起来。

她七岁就被姨母曹皇后召入宫中，如今算来，在这皇宫中已经整整五十二年，历经三朝。自从她做了皇后，她肩负起赵家的江山后，她就不是她自己了。三十几年来的历历在目，她来不及回味来不及伤感。明年大郎本来要给她操办万寿节，如今他却躺在那里毫无知觉。她甚至只能乘着这空隙才能为他伤心难过……心忧如焚，心急如焚。

高太后侧身朝里躺着，任由两行老泪顺着眼角流下，只后悔自己年纪大了心也软了，早就该杀了那两个炼丹的道士才是。可心里却又走马灯似地，开始想着汴京城里哪个小娘子最适合做吴王妃。

※

木樨院的夏夜，微风习习中传来阵阵琴声。七娘白日看了那梁皇后的艳史，又见自己虽然不去表叔母的福田院慈幼局帮忙，却也得了帖子，过几日又能出去玩，来了兴头，夜里硬扯着四娘和九娘到她屋里听她弹琴。

四娘和九娘硬着头皮听她弹了两曲。九娘连连告饶，直说自己是俗人，一心想着吃喝，正是那十四不弹里的&ldo;对俗子不弹&rdo;。气得七娘扔下琴追着她打，哪里记得教习女先生一再叮嘱的要高洁淡泊，要清丽而静，要和润而远。

四娘看着她们二人歇了下来，忽地开口：&ldo;你们知不知道张蕊珠今早为什么红着眼睛来？&rdo;

七娘一愣，自从金明池一事后，她不知为何，看见张蕊珠和四娘，心里总怪怪的，亲近不起来。早上众人也留意到张蕊珠双目红肿，却无人敢探个究竟。

四娘说：&ldo;她家的女使悄悄地告诉我，说张大人要将张蕊珠送回福建祖屋两年。张蕊珠哭了两天了。&rdo;

七娘和九娘都轻声惊呼起来，明年就是女学甲班出公主侍读的年头了！熙宁四年入宫的两位娘子，前两年都被太后赐婚，嫁进了宗室。这时候被送回福建，身为甲班成绩第一的张蕊珠，不就是主动放弃了入宫侍读的机会？

九娘想起鲁王和吴王都倾心于张蕊珠的传言，更是讶异。难道张子厚竟然不愿女儿入宫？还是他‐‐不愿意拥立吴王？眼下吴王明明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如果吴王真的倾心张蕊珠，那张蕊珠在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大有机会问鼎日后的中宫皇后一位的啊。

四娘微哂：&ldo;不过，她怎么肯？她又怎么舍得呢？听说吴王也和她‐‐&rdo;她摇起宫扇，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慡快。

九娘仔细想了想：&ldo;我看张娘子还是必定会入宫的。&rdo;

七娘瞪大眼睛：&ldo;难道父命可以违？&rdo;

九娘笑了笑：&ldo;张娘子乃女中枭雄，胸怀大志。她若想办成一件事，恐怕她父亲也阻挡不住。&rdo;

张蕊珠能让鲁王吴王都倾心于自己，必然很有些手段。听说这几日吴王天天去开宝寺为官家和鲁王祈福，九娘朝七娘眨了眨眼：&ldo;你不信？&rdo;

七娘摇摇头，振奋起来：&ldo;若是张蕊珠回福建了，明年九娘你可记得让着我，说不定我能和六姐一起入宫呢！&rdo;

四娘笑着起身：&ldo;那我就祝阿姗如愿以偿，若是咱家能出一位王妃，张蕊珠恐怕在福建也得气死了。&rdo;

七娘红了脸又去打四娘。

木樨院里琴声断了，笑声又起。夏风习习，不解人间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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