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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谁知此战打地甚为艰辛，待到日薄西山依旧不见回营，姚嵩正等地坐立难安，忽听军帐绵延间传来几声尖利的呼哨，随即脚步纷杂一阵混乱，姚嵩回头喝问：&ldo;出了何事？&rdo;手下立即有人飞奔去探，不多时便见这几日一直躲在帐中的尹纬飞步过来，也不记得甚摇摆风姿了，冲过来劈头盖脸地道：&ldo;军中哗变了！&rdo;姚嵩大惊失色道：&ldo;怎么回事？！&rdo;

&ldo;前些日收编的俘虏见我中军尽出，无人守营，便砍死了看守他们的军官，夺了武器杀过来了！&rdo;姚嵩顿时六神无主地捂着嘴：&ldo;那可如何是好！就靠我们手上还剩下的数百老弱羌兵，如何迎数倍之敌！除非等到大将军回师来救，否则我等在此，必死无疑！&rdo;话音刚落，果见那叛贼四处放火烧帐，惨叫喊杀声渐行渐近。尹纬便也惶急道：&ldo;说的对，不能坐以待毙，让人护着我们往始平城撤退，若是遇见姚将军回师便有救了！&rdo;

事不宜迟，二人立即飞身上马，姚嵩穿的乃是胡服，自然轻灵迅捷；尹纬不及更衣披挂，还是宽袍广袖，未上马便被马镫子挂了一下，踩着衣袖狼狈地摔倒在地。副将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拎起他甩向马鞍，又在马屁股上急抽数鞭，尹纬才险象环生地颠簸远去。尹纬乃世子姚兴最得力的谋臣，羌军中谁敢不舍命保他，至于姚嵩这过气王子便无暇顾及了，二人就此于乱中失散。

姚嵩单枪匹马驰骋山道之间，正是咬着牙亡命狂奔，身后数十骑紧追不舍，杀声震天，几次险拎拎地要被追上，姚嵩总在最后关头或占马好或凭地势，逃出生天，可眼见山道已经到头，待到了一马平川的平原，想再逃出围捕便绝无可能了！果然一转出隘口，这数十追兵便成扇形展开，一点一点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为首之人狂叫：&ldo;姚嵩休走！&rdo;正在此危机之时，忽见前方车马粼粼，烟尘滚滚，再看那居首旗帜，赫然一个&ldo;姚&rdo;字！姚嵩欣喜若狂，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策马扬鞭急冲而去，嘴里只喊&ldo;二叔救命！&rdo;

姚硕德好不容易将平始城夷为平地，出了口恶气大胜而归，不料陡见此变，认出姚嵩后忙指挥人马前去接应，将奔至脱力的姚嵩抢回军中。

那数十骑叛军须臾被料理干净，姚硕德这才命人扶过姚嵩，急道：&ldo;怎么回事？！好好地大营怎会兵变？！&rdo;姚嵩惊魂未定地将始末大致说了，姚硕德怒道：&ldo;我早说非我族内其心必异，都是尹维这老匹夫不让我把那帮俘虏全杀了，以至今日之祸！&rdo;回头见姚嵩神色凄惶，双眼通红，便有些不耐道：&ldo;这也值当哭，待我大军杀回去，那些乌合之众能挡几何！？&rdo;姚嵩却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姚硕德再三追问，才道：&ldo;二叔有所不知，子峻方才着实是怕……那叛贼一路紧追，高声大喊&lso;姚嵩休走！&rso;……&rdo;

&ldo;这有什么‐‐&rdo;姚硕德不以为然地刚一摆手，忽然顿住，皱起眉道：&ldo;他们既是俘虏，如何知道你的名字？！&rdo;回想方才情景，这简直不似兵变，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追杀！

此时早有手下将那些叛贼尸体一字排开，姚硕德蹲下身去，揭起一具尸体身上的铠甲，果见胸口处刺着个牛首图腾‐‐羌族以牛为神兽，数百年来祭祀不绝，羌人出身之时，多有以此刺青纹于身上，以求庇佑。姚硕德怒气冲冲地起身：&ldo;怎么回事！羌军中有内jian？！何人要趁乱杀了你？！&rdo;姚嵩低着头，无限委屈：&ldo;二叔细想，军中还有谁有此实力有此胆色，能趁大军离营兵力空虚之际，号令羌军混入叛贼中，先斩后奏将我除去？！&rdo;

姚硕德眸色一沉，狠狠拧起扫帚似地浓眉：&ldo;尹纬！他敢？！&rdo;

&ldo;他自是希望大哥只听他一人的话，身边一个体己人都没有才好。在新平城中无人不知他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处之而后快！二叔此次带兵也是他献计，各部抽调杂牌部队交与您手‐‐否则怎会如此不济？！何人不知二叔乃姚氏亲贵，岂有二心！他却定要自己随军监视，我每常劝二叔要忍，便是惧他回去进谗，令大哥与二叔愈加离心……&rdo;姚嵩几近忧愁地叹了口气，&ldo;二叔若是不信，且回去看看那尹纬是不是毫发无伤便知了。&rdo;

尹纬年近半百之人，一路颠簸地发乱衣散，狼狈不堪，好不容易被众人团团护卫中等到姚硕德大军，心下才彻底一松，一时也不记得甚前仇旧恨，拍马迎上，拉住辔头对姚硕德道：&ldo;将军总算回来了！我正有事要说！&rdo;姚硕德僵着张黑脸无声地上下打量了许久，忽然在他的滔滔不绝声中，一把抽出腰间佩刀！

一道血柱向天溅she，淋了左近的姚嵩一头一脸，他抬手抹了抹眼，在点点血沫中见到一颗须发皆张双目尤瞪的人头滚滚落地。

姚硕德挥刀入鞘，冷冷地道：&ldo;这老贼子杀便杀了，回去却怎同世子交代？&rdo;

姚嵩在背光处轻轻抿起嘴角，忽然夺过身边亲兵的佩刀横在自己臂膀上猛力一划！血色四溅，他平静地开口道：&ldo;尹纬妄图行刺王族，人尽皆知证据确凿，将军依法处决，何错之有？&rdo;

第24章

夤夜，后秦骁骑将军吴忠依旧身披甲胄，俯首望着跪在脚下的男子：&ldo;入我军营之时，可有旁的人见到？&rdo;那男子寻常胡服布衣打扮，抬起头来却是一脸仆仆风尘，他对吴忠娴熟地行了军礼，立即应道：&ldo;&ldo;将军放心，末将自始平城撤退便乔装避乱的难民，更没人见到末将进来。&rdo;吴忠知这校尉素来做事缜密，多年来都可算是他的心腹手下之一，因而也略一点头道：&ldo;若非看你谨慎，这事也不敢教与你办。&rdo;姚硕德那么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刺头，他不想也犯不着去惹，只是没想到姚嵩真能一语中的，除去尹纬这碍眼的绊脚石，&ldo;小公子可有信来？&rdo;

那校尉伸手入怀，从贴身处摸出一折温热的绢帛双手奉上，却又忍不住开口道：&ldo;若说小公子这回，也实在是太过行险了！叫我们吴军士兵暗中挑唆策反已经投降了的流寇盗贼还不够，还要我们换上叛军的衣甲充作追兵一路被引到姚硕德大军前去‐‐那好几十兄弟可一个都没能回来啊！&rdo;他有点心疼己方手足‐‐在接受任务前曾近距离地接触过姚嵩一回，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男人，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吐露出的字眼却个个狠毒冷酷，他想了想，咬牙道，&ldo;小公子当真是貌美如花，心毒似蝎！&rdo;

吴忠此时已经展信看毕，轻轻攥在掌中：&ldo;你这一路想必辛苦的很‐‐小公子这信你可有拆看？！&rdo;那校尉一愣，赶忙又跪下，指天立地地起誓，&ldo;末将如何敢看！&rdo;吴忠轻轻点头，起身经过他的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ldo;你说的对。姚嵩貌美如花，心毒似蝎。&rdo;

那校尉不解地刚一回头，吴忠便一抬右手，将袖中短剑猛地插进他的喉中！

那男人不敢置信地踉跄数步，最终沉沉坠地。吴忠居高临下地盯着尸体须臾，尚有些惋惜，自言自语道：&ldo;……还是那小狐狸考虑周到，只有死人才能替活着的人永远保守秘密，并一力承当这泼天的干系。&rdo;只是未免可惜了一个能办事又忠心的人才‐‐不过，姚嵩至此，当真让他刮目相看了。

连自己的命都能无情地算计‐‐为成大事，至亲可杀‐‐这样的人怎可能久屈人下？

前秦长安城中

窦冲将自己案前仅有的一点烙饼撕揉咽下，一旁伺候的小妾忍不住痴望着咽了咽口水，窦冲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立即将人吓地胆战心惊，仓皇告退。身边的几个幕僚见状便纷纷叹气道：&ldo;长安城如今的饥荒越来越严重了，士兵们上城楼腿肚子都在打颤，虽得连环陷马坑拒敌，却也不知道还能守得多久？&rdo;窦冲默不作声地努力吞咽，又听旁人道：&ldo;其实长安城经此数役已然残破不堪，若能护着天王出逃未尝不是一条活路。&rdo;

&ldo;天王要肯走早就走了，陛下一生英明神武，就是未免过于刚烈固执了些……&rdo;

&ldo;那倒未必‐‐&rdo;其中又有人压低声音悄声道：&ldo;听宫中几个御前小黄门说的，张天师出了箴语天王要退出长安方可避过此难‐‐你们也都知道天王多信天师的，当年苻氏立国之初本来姓蒲，便是张天师预言&lso;糙付应王&rso;，先帝苻洪又不经意见到天王背上的&ldo;糙付&rdo;胎记，天王这才得坐天下二十年，至此之后可不是当天师是活神仙了？&rdo;&ldo;我怎听说天王还是不肯走，只说要将太子送出长安‐‐这也是为了保住苻氏最后一点嫡系血脉。只是前有慕容后有姚氏，又能逃奔何方呢？&rdo;

&ldo;无论往哪里去，总比困在死城中强吧！只要苻氏大旗不倒，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新君登基，大将军届时必是要随驾扈从的，那便是有拥立大功的托孤重臣！&rdo;

窦冲忽然抹了抹嘴，一拍木案，起身冷冷地道：&ldo;君父尚在，诸位倒是已不知避讳了，天王何时说过要撤出长安？这是造谣！非常时期可以军法处置的！&rdo;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长安是个什么境况，已是行至绝路，拖得一时是一时了！苻坚此时还不肯走，便是真要与长安共存亡了，难道还要让自己仅存的儿子连同文武百官大伙儿一同陪葬不成？

窦冲见那几个人乱嗡嗡地一个好主意都没，一口气全赶走了，自己坐在案前苦思。他跟了苻坚近二十年，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又怎会不知？乾纲独断一往直前从听不得人劝，他不惧战死，宁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天王要真地战死了，太子即位，一向都厌其&ldo;凶横跋扈&rdo;，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就是真地能召集旧部，东山再起，也与他无甚关系了！

所以他派兵从华山之颠&ldo;请&rdo;来了张天师。

苻坚笃信玄道神宗，他却不然，甚么世外高人，得道散仙，兵刃加颈还不是大气不敢出地就乖乖下山了。

窦冲尤记得他在暗室中展开地图，对那被五花大绑的老道说：&ldo;长安已不堪再守，迟早要退出关中，回陇西召集氐人旧部卷土重来。请天师劝陛下早离长安。&rdo;张嘉开始自是不愿，窦冲也不多说废话，一个士兵上前将张沾湿了的牛皮纸覆上他的脸，随即又加一张，张嘉双眼一黑，登时就有些气促难安，他修道数十年，何曾受过这个待遇，忙挣扎呼喊：&ldo;窦冲，你敢！？你这是在做什么！？&rdo;窦冲阴森森的声音远远飘来：&ldo;想看看天师究竟是不是不死金身罢了‐‐乱世之中，能这般毫发无伤地羽化成仙，是天师的造化。&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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