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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思无邪》作者：安意如【完结】

序言在水一方，对镜观诗

文／法雨

&ldo;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do;&ldo;诗三百&rdo;中，论境界，无句可出其右。

在安易如自己的眼中，也许她是慧质兰心的小妖女俏黄蓉吧。不过在我眼里，她恰似何足道眼中的郭襄。

一位可以令狷介狂生忘乎所以的远远水中小岛上的温柔少女；一位短剑青驴独行天下博古通今的红颜知己；一位既会使美绝丽绝的&ldo;小园艺ju&rdo;，又会使霸气十足的&ldo;恶犬挡路&rdo;的精灵古怪的万事通。

并不惊讶她以弱冠之龄写出的厚重感悟，并不惊讶她在幸福生活中写出的人间悲苦。&ldo;书到今生读已迟&rdo;，她的天赋，是前生带来的。诗人词人，大抵如此。

世间的才子甚多，或因发泄太尽而流于刻薄，或因随波逐浪而流于浅俗。材与不材，鸣与不鸣，其间之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学者的书不难找，苏cháo韩海腹蕴五车的学究任何时代都不少；先锋的书不难找，玩世不恭骂世嫉俗的愤青亦比比皆是；美女作家也不难找，不管她用身体用脸蛋还是用任何部位炫人。

安的书独特，在于她自身的独特。不卑不亢，亦远亦近。

《笑傲江湖》中，丹青生最得意的是吐鲁番四蒸四酿葡萄酒。似乎已有一百二十年，又似只有十二三年，新中有陈，陈中有新，比之寻常百年以上的美酒，另有一股风味。恰如安的书，古韵中有新风，新风中有古韵，比之洋洋洒洒的古籍校注，多了几分亲和，几分魅力，几分顽皮，几分辛辣，可是要欣赏她，还要拥有大隐的气质，禅者的洞察。

心智如好水，文字如好茶，好水泡好茶。

亦仿佛她是一丛生于闹市的翠竹，在尘喧中隐逸着自己的青青翠色。&ldo;一点寒中绿，微蜷土下根。寸丝山野气，虚对往来门。&rdo;

世间好物总予人这样亦远亦近的距离。

难免又想起了郭襄：论家世，可谓曾经沧海；论感情，可谓除却巫山；论性灵，人送外号&ldo;小东邪&rdo;；论人品，古道热肠，悲天悯人。安在她的书中，也常常显出这样的邪气和侠气，给人感动和惊喜。她笔花四照地写，亦戏亦谑地谈。有时候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告诉你这句话这首诗的深意，有时候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闲扯。

她谈及的一些事，是以女子的感性，而不是以女子的胶着。男人不会讨厌她，因为她不是一味地做女性代言人，以哀怨为武器把男人批倒批臭，对男人她可以金钗当酒，堪称知己；女人自然也喜欢她，因为她能够看清女人，从一束纠葛的藤蔓中找出被掩住的最缠绵隐秘的心思，她是她们的知音。

不嘲笑，不搬弄，只是懂得。这样洒脱而大气。她是在水一方观望世情的人，不应该被轻易定位为女性作家。

《诗经》，是一部古老而珍重的书，中国诗歌的源头，名头之高妇孺皆知。但从汉代以来，就没有几个真正能完全懂得的了。读《诗经》如果没有注释，将是寸步难行。大多数说自己喜欢《诗经》的，只能够喜欢《蒹葭》、《关雎》等少数篇章中的少数句子罢了。真拿了&ldo;诗三百&rdo;让他读，可能只是如叶公老龙般束之高阁了。

孔子说：&ldo;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糙木之名。&rdo;这就是中国诗可抒不平之怨，可达社会之用，可寄山水之情的思想源头。诗经的作者有男有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世的解者多成了男人，虽然孔子有言，&ldo;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rdo;，可是女性学者依然被冷冷拒之门外。如果女性有社会意义上被承认的学者的话，可惜没有。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我于是将安的出现视为一种补偿。终于有一个女人，可以从书架上取下《诗经》，坦然自若地翻阅，再坦然自若地与你交流她的所得。是什么让千年前的风雅依旧灵动？是什么让拗口的四字文言不再干涩？是心，是一颗浸y古风又温润如春的少女心。

喜欢她说的‐‐诗经如彼岸花，即使无法摘取，也一直存活于心。

道德规范、行为准则、风俗习惯等等社会的行为模式，经常随着时代而改变，然而人的性格和感情，变动却十分缓慢。三千年前《诗经》中的欢悦、哀伤、怀念、悲苦，与今日人们的感情仍是并无重大分别。

观诗如对镜，这样从容珍重的心态来看待《诗经》，是更适合现代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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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邪作者：安意如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周南&iddot;关雎》

犹豫了很久才动笔写《关雎》。首先是大家对它都太熟了，诗经开篇的一篇，已成滥殇，几乎到学龄前儿童也张口就来的地步，写起来就好比要把青菜豆腐做得人人称羡，伤脑筋的很；二是犯馋，一想到《关雎》，我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诗句，而是《she雕英雄传》里黄蓉做的那个麻烦到家又好吃到家的好逑汤，于是就心思坏坏地想把那斑鸠抓了去，找黄蓉做道&ldo;好逑汤&rdo;，吃得滋儿滋儿地，该多好。

……黄蓉笑盈盈的托了一只木盘出来，放在桌上，盘中三碗白米饭，一只酒杯，另有两大碗菜肴。郭靖只觉得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见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却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

黄蓉在酒杯里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ldo;七公，您尝尝我的手艺儿怎样？&rdo;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慡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ldo;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rdo;黄蓉抿嘴笑道：&ldo;猜得出算你厉害……&rdo;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ldo;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rdo;黄蓉拍手赞道：&ldo;好本事，好本事。&rdo;郭靖听得呆了，心想：&ldo;这一碗炙牛条竟要这么费事，也亏他辨得出五般不同的肉味来。&rdo;洪七公道：&ldo;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rdo;黄蓉微笑道：&ldo;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lso;玉笛谁家听落梅&rso;。这&lso;谁家&rso;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rdo;

洪七公大叫：&ldo;了不起！&rdo;也不知是赞这道菜的名目，还是赞自己辨味的本领，拿起匙羹舀了两颗樱桃，笑道：&ldo;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好看得紧，有点不舍得吃。&rdo;在口中一辨味，&ldo;啊&rdo;的叫了一声，奇道：&ldo;咦？&rdo;又吃了两颗，又是&ldo;啊&rdo;的一声。荷叶之清、笋尖之鲜、樱桃之甜，那是不必说了，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却尝不出是甚么东西。洪七公沉吟道：&ldo;这樱桃之中，嵌的是甚么物事？&rdo;闭了眼睛，口中慢慢辨味，喃喃的道：&ldo;是雀儿肉！不是鹧鸪，便是斑鸠，对了，是斑鸠！&rdo;睁开眼来，见黄蓉正竖起了大拇指，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ldo;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又有个甚么古怪名目？&rdo;黄蓉微笑道：&ldo;老爷子，你还少说了一样。&rdo;洪七公&ldo;咦&rdo;的一声，向汤中瞧去，说道：&ldo;嗯，还有些花瓣儿。&rdo;黄蓉道：&ldo;对啦，这汤的名目，从这五样作料上去想便是了。&rdo;洪七公道：&ldo;要我打哑谜可不成，好娃娃，你快说了吧。&rdo;黄蓉道：&ldo;我提你一下，只消从《诗经》上去想就得了。&rdo;洪七公连连摇手，道：&ldo;不成，不成。书本上的玩意儿，老叫化一窍不通。&rdo;黄蓉笑道：&ldo;这如花容颜，樱桃小嘴，便是美人了，是不是？&rdo;洪七公道：&ldo;啊，原来是美人汤。&rdo;黄蓉摇头道：&ldo;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莲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这竹笋丁儿和荷叶，说的是君子。&rdo;洪七公道：&ldo;哦，原来是美人君子汤。&rdo;黄蓉仍是摇头，笑道：&ldo;那么这斑鸠呢？《诗经》第一篇是：&lso;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so;。是以这汤叫作&lso;好逑汤&rso;。&rdo;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ldo;有这么希奇古怪的汤，便得有这么一个希奇古怪的名目，很好，很好，你这希奇古怪的女娃娃，也不知是哪个希奇古怪的老子生出来的。这汤的滋味可真不错。十多年前我在皇帝大内御厨吃到的樱桃汤，滋味可远远不及这一碗了。&rdo;黄蓉笑道：&ldo;御厨有甚么好菜，您说给我听听，好让我学着做了孝敬您。&rdo;（《she雕英雄传》第十二回《亢龙有悔》）

原想着只节录&ldo;好逑汤&rdo;的部分，最终还是忍不住手痒，连&ldo;玉笛谁家听落梅&rdo;也一道截了来，因为这段写得实在妙。金庸说的有几分靠谱且做别论，他说《关雎》就有个极大的错误在，此处容后再禀。单从精彩的程度来说，蔡澜虽是专门写吃喝玩乐的，也不及老金。毕竟是大家的底子，偶尔玩一下票，也足够让人惊艳的。&ldo;she雕&rdo;是我最喜欢的武侠小说，这又是其中觉得写得最好的一段。每读到此，蓉儿仿佛就在眼前，又哄又劝，灵巧得让人爱都爱不过来，偏衬着郭靖的憨厚呆直，七公的馋嘴和蔼，益发显得世上事是这样可亲可乐‐‐文字不够还要影像来衬，记忆里的阿翁着了春衫巧笑倩兮如现眼前。

斯人已逝啊……

见识广博，又和蔡澜、倪匡一干食家在一起厮混久了，金庸对饮食之道想来也是谙熟的。可恨这老小子忒不实诚，书里把人家想吃的几道菜写得麻烦透顶，害得人只能望书兴叹。你叫我到哪儿去学&ldo;兰花拂穴手&rdo;嘛！他写来容易，天知道樱桃核好难挖啊，还要塞肉进去，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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