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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连忙谦辞道:“兰泉先生此言,倒是让在下受之有愧了。其实既然先生已经明言,不参与官场之事,我等也不该再勉强先生的。先生能举荐一二名儒前往共创学校,已是在下之福,至于先生主讲一事,其实在下想着先生年事已高,本也不能麻烦先生的。”
王昶忽然向胡廷森问道:“敢问这位老先生,今年寿数几何?”
“回兰泉先生,在下是康熙五十七年生人,今年八十有一。”胡廷森道。
“阮中丞,这就是你看不起老夫了。这位胡老先生,年纪比在下还长着五岁,他都能为你入幕,我又有何不可呢?但阮中丞,老夫可要提醒你一句,眼下浙江,内忧外患并存,只怕来年海寇,还要大举来犯,省内亏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彻查,这些事你若是办不好,那学校之事,也就谈不上了。所以老夫想先问问阮中丞,对于眼下浙江的时局,中丞可有应对之法,其中关键,又在何处呢?”似乎在王昶看来,政事和海防的稳定,更要先于学校。
若是换了旁人,这件事或许还会迟疑,但阮元对浙江之事,早有对策,先前在阮承信面前,在嘉庆面前,自己都已应对如流,这时面对王昶,又有什么迟疑?当即自海防选用李长庚开始,将浙江主政关要,一一为王昶言明。孙星衍生怕王昶依然担心阮元,便也在一旁帮着阮元,将计除和珅、施救洪亮吉之事告诉了王昶。
王昶听着阮元与孙星衍之言,一时也暗自激动,阮元督学之名,其实他早有耳闻,但他也只知道阮元做过翰林和学政,侍郎只当了一年,不知他到底是应对自如,还是办事平庸,更不要说到直省做督抚了。可阮元一番话说来,却正是对浙江弊病,了然于胸,应对之道,也一一暗合己意。又听孙星衍说起阮元京中故事,他本就是阿桂提拔之人,素来与和珅不睦,和洪亮吉也颇有交往。这时得知阮元在这两件事之上,都有竭力维持朝廷天下公义之举,对阮元邀请出山之事,又怎能再行拒绝?
但想着自己毕竟年事已高,而阮元虽然已经有了规划,却不知具体实践起来,能不能收到实效,王昶还是存了三分疑虑,便对阮元道:“阮中丞,是老夫低估了你,你这番为政之要,处处切中时弊。而你与皇上铲除奸佞、力保稚存先生之举,更是为天下读书人张目,老夫若是不和你同赴杭州一道,只怕这事传了出去,天下人都要说老夫不近人情了。但老夫还两个建议,不知阮中丞能否奉行?若是你都能做到,那这兴建学校之事,老夫自然效劳,若是幕中有不决之处,中丞也尽管来找老夫,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元听着王昶言语,知道他这样说,就是心意已决,答应帮助自己,心中自然大喜,也道:“不知先生所言,是哪两件事?”
王昶道:“这两件事嘛,第一,督抚之要,在于查吏,吏事不明,便极易为下属蒙蔽,到时候你尽心办事,所得也不过是文人书生间的虚名,但对百姓而言,却无半分实益,所以你需要一个知吏之人。老夫在浙江认识一人,叫汪辉祖,年纪也不小了。老夫不求你一样请他入幕,但治吏之事,你必须先找到他,悉心学习才是。而第二件事,你说海防不靖,这件事仅凭那三四千能出海的官兵,你觉得解决的了吗?但国朝之前素来有演习民壮之制,村社之间,各自得以演习保甲,教练鸟枪,以便自保。只是二十年前,因天下太平,沿海又多有土客互斗之事,这演习鸟枪之制,竟已废了,老夫看来,这实属因小失大,眼下沿海不能太平,也和百姓不能自保,甚至多投海寇有关。所以你到了浙江,首要之事,就是上奏皇上,建议恢复演习鸟枪旧制。这两件事,你可都能办到?”
其实让阮元去寻能治吏之人,对阮元而言,也就是时间问题,但上疏恢复演习鸟枪,却是关系一省保甲的大事,阮元刚刚上任巡抚,就向嘉庆提这样的建议,未免有些操之过急,而且在朝廷中人看来,或许也会有取宠之感。但阮元还是答道:“先生这两条建议,在下自当悉心遵行,待在下与杭州安顿好了,便去寻访这位汪先生。至于恢复鸟枪演习,在下也自当尽快向皇上上奏。眼下浙江形势,确是必须官民一心,才可清除海寇。先生明鉴如此,阮元不胜佩服。”
“既然阮中丞诚心如此,老夫也不能再拒绝你了。阮中丞,你上任事急,便快些去杭州吧。老夫这里收拾得当了,便即南下,既然老夫已经与你有约,就决不反悔。”王昶满意道。
“如此多谢兰泉先生了!”阮元听着王昶言语,心中也自感动,忙于孙星衍、胡廷森一同站起,再次郑重拜过了王昶。
不过,阮元还是尊重了王昶的心意,不将其作为幕中之宾,而是希望他与孙星衍一道,在浙江筹备新书院的建设之事,只是巡抚部院有疑难不决的问题,还希望二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对于这个结果,王昶也非常满意。于是阮元暂时辞别了王昶,一路行船继续南下,终于抵达了杭州。
阮元抵达杭州的消息,也早已传到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这时原本的浙江巡抚玉德已经南下,准备前往福州做闽浙总督,是以浙江的政务,暂时由先阮元一个月到达浙江的布政使刘烒负责。这一日阮元的行船即将抵达武林门,刘烒也与浙江按察使秦瀛相约前往迎接阮元。可是这日刚到了清早,刘烒就意外出现在了城北的按察使司,希望与秦瀛早些会面。
秦瀛见到刘烒早早前来,比约定的出城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心中也自然诧异,忙请刘烒入府奉了茶点,颇为疑惑的问道:“刘藩台今日来得,可真是早啊,却不知刘藩台这样一早来我这臬司衙门,是因为阮中丞的缘故呢,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呢?”
“这个嘛,两个都有。”刘烒饮了一口桌上清茶,随即笑道:“秦大人,在下来浙江做官之前,就听说这新任的阮元阮中丞,和秦大人在杭州曾经共事过,据说学问上也是好友。在下一直在外做知府和道员,对这位阮中丞却是不熟悉,只是听说,阮中丞之前做过翰林、学政,还有这一年的六部侍郎,未曾任过藩臬道府,也没有做过钦差,是也不是?”
“这件事,我想刘藩台也该有所耳闻吧?”秦瀛道:“阮中丞于八年之前,受高宗皇帝赏识,早早位列京卿,所以后来升迁之事,也比我们快些。这确是天命,强求不得的。可阮中丞与我也算好朋友了,他在浙江督学,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选才不拘一格,所拔擢之人,也多有清名,对所任之职,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皇上交由他办的事,也确实办得不错。这样想来,阮中丞此番来浙江做巡抚,也是实至名归之事啊?”
“阮中丞的名声,我自然也有所耳闻。”刘烒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是乾隆五十四年进士,到今年,这登科也不过十年光景,能做到二品巡抚,当然难得了。可秦大人,这巡抚之职,事关一省军政,又兼眼下海防亏空,浙江压力也不小啊?你说,眼下皇上让阮中丞一个从未任过方面要员的年轻人来做这巡抚,这些政务之事,他办得过来吗?”
“刘藩台,您可不要小看阮中丞啊?”秦瀛笑道:“其实不瞒你说,阮中丞在这里做学政的时候,和我多有交流,其中就经常提及海防民生之事。这些事啊,我看即便他不做巡抚,也是一直关心的。而且阮中丞并非刚愎自用,矫饰拒谏之人,无论我们这些朋友,还是他的学生,但凡出言有可采之处,我看他都会听啊?所以即便阮中丞没做过巡抚,坐在这个位置上,能虚心求言,再加上你我相佐,应该没问题的。”
“秦大人,我也不是瞧不起阮中丞,只是眼下浙江之事,我想着,非有经世大才之人,不足以平海寇,补亏空,同时安民心,兴百业啊?”刘烒叹道:“我来浙江也有一个月了,这浙江的账目,查得是不能再清楚了,所以我也知道,赔补亏空,说来容易,做来难啊。且不说嘉庆四年以前的亏空,就说以后几年,难道就不会出现新亏空么?这些年朝廷的收入,都赶不上乾隆之末了,入不敷出,完全有可能啊。而且你也该知道,就在我来浙江之时,朝廷为了支持陕西用兵,又调走了四十万两银子,这还是我们浙江商人捐了一百多万以后呢。要是川陕的战事再不结束,只怕一两年内,这浙江府库,也要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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