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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只有上午有班。午饭后他又歇了个中觉,把精气神都补了回来。
醒后见才三点多,雁游便带上新挣的五十块,往琉璃厂走去。
琉璃厂源自元代于海王村所建的琉璃窑,原本居民稀少,明代人气渐旺。原属外城,后被并入内城。打从清顺朝开始,此地汇集了书行、古玩店、笔墨铺子等雅店,引得许多王室宗亲、朝中重臣趋之若鹜,渐渐地还形成了大臣退朝后逛琉璃厂的风气。从此以后,琉璃厂便成了四九城里顶风雅的一个去处,想要找古书古玩,来琉璃厂准没错儿。
对于琉璃厂,雁游可谓是了若指掌。哪家店开了几年、是否传承数代的古店、做什么营生、货源何处、老板籍贯性情……统统门儿清。他刚入古玩行的头几年,一天之中除了睡觉干活儿,其他时间都是在这儿泡着。之后名声渐响,事务渐忙,但得了空还是往这里钻。一则找熟识的掌柜们说说话儿,二来看看众人最近又得了什么好物。
回忆起那一处处熟悉的街景、各家百年老店上王公名士们亲题的匾额,雁游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游子归乡的急切,脚步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几分。
但,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找到琉璃厂时,眼前所见的一幕幕却教他黯然失神。
两边的铺子大半关张,昔日被各家掌柜精心爱护保养的匾额早就一块不剩。当年的书坊成了现在的某某饭店对外食堂,古玩店变成了酱油铺……甚至连因金人囚禁宋徽宗而出名的延寿寺也变成了毛笔厂。从大门看去,寺庙原本的建筑要么被拆除,要么改建得不伦不类,完全不复当年清幽模样。
不过,古玩店倒也并未彻底绝迹,尚且零星分布着三家。只是他们卖的货品却有货不对板之嫌:店里摆的全是毛笔墨汁、刚出厂的花瓶之类的新品。某家有个清顺末期的荷叶形瓷盘,已经是年代最古老的物件,被珍而重之地锁在最里面的玻璃柜里。
在东门和西门之间走了一遭,雁游心中一片酸涩,有种故园不复的凄凉感。
这时,他忽然听旁边有人压低声音说道:&ldo;想淘点儿老物件么?您跟我来。&rdo;
惊讶地转过身去,他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只见一名帽檐压得极低的中年男子,正拦在一名双手背负身后、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前。刚才那话,显然是对老者说的。
男子一边拉客,一边眼观六路。瞥眼注意到雁游正往这边看,神情愈发警惕,打量雁游年少,穿着打扮不像官家人,这才转回头去。
被拦住的老者摇了摇头:&ldo;要买古玩,我会去潘家园,今天只是来这儿转转。&rdo;
男子不死心地陪笑道:&ldo;老爷子,您若不买古玩,又怎会到店里去看?您尽管放心,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我从不卖赝品,要是您找出半件不地道的东西,我就把这百多斤交待给您。&rdo;
那古玩贩子正自吹自擂间,不远处的雁游却因为听到某个词而眼前一亮:潘家园?难道那里已取代琉璃厂,成了古玩聚集地?
他有心要问一问那老者,不想这时,沿着西门驶过一辆轿车,吱呀一声刹在老者面前。
古玩贩子还以为是官差上门,话还没说完就吓跑了,一溜烟钻进巷子,转眼不见踪影。
但从轿车上下来的人却没有穿着公门制服,而是一身熨烫整齐的衬衫西裤,毕恭毕敬地对老者说道:&ldo;莫老,我拿着照片询问了潘家园的所有老店,他们都说没有见过相似的东西。&rdo;
闻言,被称为莫老的老者露出失望之色,神情萧索地说道:&ldo;我本来也没抱希望,只是想着难得回国一趟,不问一问,心里总是不踏实。但问了没有结果,心中又觉得空落落的。&rdo;
衬衫男见莫老心情不快,连忙转移话题:&ldo;您在港岛时总念着出生的四九城,如今回来故地重游,要不要拍几张照片?&rdo;
莫老这才略显开怀:&ldo;虽然许多地方已不复旧貌,但大体还是当年那样子。小方啊,你载我到颐和园看看。&rdo;
他们说话咬字不清,口音有些奇怪。雁游以前认识的广东商人,也是类似的口音。联想起老者刚才说回国,再结合对方的年纪,想来也许是清顺末期时出国躲避战乱的人吧。
雁游对那潘家园实在心痒难耐,见两人说着话准备上车,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问道:&ldo;老人家,我刚才听你和那人提起古玩什么的。正好家里老人让我买个以前的汤婆子,我想请教一下,是不是该到潘家园买?&rdo;
汤婆子是当年平民家的取暖之物,现在市面上已经停产了。雁游笃定,如果潘家园有汤婆子,肯定也有其他古玩。
闻言,原本准备上车的莫老收回脚步,说道:&ldo;你稍等一下‐‐小方,你刚从潘家园回来,看见有汤婆子吗?&rdo;
小方为难地说道:&ldo;莫老,那儿古玩成山,但我不知道什么是汤婆子。&rdo;
&ldo;抱歉,小朋友,我的助理也不知道。&rdo;莫老歉意地说道。
他可不知道,小方的回答恰恰正是雁游想要的。他立即说道:&ldo;我就是见您老似乎懂行,所以想问一问。既这么着,我去走一遭看看就是。谢谢老人家,谢谢这位大哥。&rdo;
莫老对这机灵礼貌的少年笑了一笑,又对小方说道:&ldo;你去买份报纸,我在路上看一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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