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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第1页）

凤凰六年夏洪涝连兼疫情，一时有流民四窜，倒不足为奇，但倘是形成义军，便不能再疏忽大意，成去非皱了皱眉，思忖道：&ldo;中枢早于灾情之初不就布置了相关赈灾事宜？事后也下了旨免除灾区徭役赋税，官府只管出兵镇压是不够的，要查清原委，是当初赈灾不力，还是中枢的政令出了建康便是废纸一张，你着人去办，告诫底下府衙，万不可掉以轻心，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这件事你提醒的好，我记下了，先去罢。&rdo;

待李祜领命而去，成去非不由冷笑两声，阿灰果真便是死也要给他戳个天大窟窿，等着他来费心费力补救，顾武库，顾武库，成去非忽觉无比讽刺，这名衔正是自己所赠，江左的顾武库将他这一身本事，且都用作祸国殃民来了。

吴冷西已在成府外恭候多时，见得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忙奔了过去，见成去非打帘要下车，阻拦道：

&ldo;师哥莫要下来了，请随我去一个地方。&rdo;

成去非闻言心中已有数，朝赵器点了点头，赵器便伸手将吴冷西一把扶上，吴冷西坐定方对赵器道：

&ldo;往建康县方向去便是，那底下有个叫里圩的地方你可知？&rdo;

赵器点点头：&ldo;倒还真去过一回。&rdo;随即扬鞭呵斥两声，又驾车驶出了乌衣巷。

&ldo;师哥，您让我查的那事，已有了着落，大司徒私下铸造兵器的处所正在里圩这个地方。&rdo;

&ldo;人都控制住了没？&rdo;成去非问道。

&ldo;郑重带人早控制住了，师哥，大司徒当真谨慎，建康东西两处冶所隶属扬州，他虽是扬州刺史，却寻出这么一所僻静处来，确是隐秘。&rdo;吴冷西叹道，江左世家私下冶铁煮盐，早将触角伸至帝国的政权的各个角落，既可以权谋利，获利最丰者，盐铁也，自当染指不提。大司徒可谓一举两得，不能不让人嗟叹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ldo;师哥，我说句僭越的话，国之巨蠹，怕说的正是大司徒这一类人，此处他经营几载，其间不知获利多少，且又私造如许兵器，包藏祸心，&rdo;吴冷西忽咬了咬牙，嗓音暗了下来，&ldo;师哥，倘这次证据确凿，师哥可有把握将他一举拿下？&rdo;他抬眸望了望成去非，眼中闪烁着些许意味，成去非看他一眼，道：&ldo;子炽，你未忘记的，我同样铭记于心，&rdo;他掀开了帘子一角，目光停在远处隐隐青山，蔼蔼流云之上，&ldo;这江山社稷，我也不会放由他们这些人作践糟蹋。&rdo;

吴冷西只听得心中激荡，不由落下两颗泪来，泣血道：&ldo;老师在天之魂，倘听到师哥这般言语，定也欣慰。&rdo;

说罢一抹清泪，静了静心绪：&ldo;师哥方才那话不假，世家与国争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如听之任之，国将不国，我再说几句僭越的话，师哥，&rdo;他语气不觉间有些轻颤，&ldo;我如今倒是想清楚一事，从前我本以为，他们这些人，即便是改朝换代，也是不怕的，无论谁来做这个皇帝，他们只需重新站队，依旧可做他的高门大族，可他们为何还愿一团和气尊崇今上，不过因今上并非一个铁血君王，大可糊弄。当初为何在钟山一事里愿同师哥并肩而战，原因就在于此了。因那大将军一旦得以主持神器，自不能放过这些豪门世家，同样的道理，他们之所以忌惮师哥，怕的也是这一层，所以即便日后变天，他们要选的，也绝不会是师哥，不过是另一个今上罢了。&rdo;

他的一番话，将局面点的不可谓不透，成去非默默听着，继而问道：&ldo;子炽，你想说什么？&rdo;吴冷西泪痕未干，垂头无语，不知车马颠簸了多久，方直言道：&ldo;我是想说，事已至此，师哥乃逆水行舟，别无他途，唯化家为国耳。&rdo;

他文弱书生的面容上此刻微澜不止，成去非无言半晌，避而不谈，吴冷西深深望他良久，从他那漠然如常的神情中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暗示来，一时还欲再说，成去非已道：&ldo;子炽，不必多说，这样的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东堂一事，你以为就没有耗损？去岁并州一役，就没有耗损？外侮内斗，无一不在消耗着国家根基，从先帝末年伊始，国家的元气就未曾真正复原过，要如何做，我自有打算，这件事，&rdo;他轻吁一口气，漠漠地看着帘外风光：

&ldo;暂且放一放罢。&rdo;

话已至此，吴冷西无从再劝，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这片江南佳丽之地：

虽已至秋，然青山依稀如黛，河水照旧东流，不必感怀秋风萧瑟天气凉，不必感怀糙木摇落露为霜，因一旦春日再来，那满目定然是古道远芳，杨花满路。

第251章

大和尚法秀自虞府出来时，恰巧碰上从听涛小筑回家的虞归尘，法秀忙拉低风帽欲疾步而去，不意虞归尘见他身形鬼鬼祟祟，轻呵一声&ldo;什么人？&rdo;已错身拦住法秀去向。

法秀知无从掩饰，只得低声见礼：&ldo;公子，是老奴。&rdo;

庄园中的事，虞归尘虽甚少留意，却还是辨出他的声音来，迟疑问道：&ldo;留白叔？&rdo;法秀勉强一笑，见虞归尘不住打量自己，知他定要起疑心，遂往四下里看了两眼，道：&ldo;公子有话还是问大人罢，老奴不便久留，告辞了。&rdo;说着竟真的匆匆让礼，就此去了。

等进了父亲的园子，虞归尘先行拦下一名婢子：&ldo;方才大人会客了？&rdo;那婢子道：&ldo;是，客人刚走片刻。&rdo;他挥挥手，接过婢子手中的托盘，立在阁前轻叩了两下门，唤道：

&ldo;父亲。&rdo;

&ldo;是冬郎回来了？&rdo;大司徒略带慵倦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虞归尘应声而入，将药毕恭毕敬端呈过去，方慢慢退身立于一侧道：

&ldo;父亲今日觉得如何？可好些了？&rdo;

大司徒未参与八月初九的朝会，因前两日秋雨忽降，天气转凉，一时着了风寒，此刻鼻音仍是沉重，却笑道：&ldo;小疾而已，冬郎不要挂心了。&rdo;

虞归尘一面将漱口的青盐水取来，一面轻声道：&ldo;方才我见着留白叔了。&rdo;他微微动了动眼帘，听得父亲喘息声似又粗重两分，父子二人沉默有时，大司徒却问道：

&ldo;静斋，我一直未问你，你和璨儿，是不是一早皆知成伯渊的事？&rdo;虞归尘默认不语，自成伯渊染病以来的这颗心，从未真正落下来过，此刻终经由父亲打破，反倒让他没来由地一阵轻松。

&ldo;你和璨儿，根本不知他要做什么，是不是？只不过他嘱咐你们什么，你们就照做了，是不是？&rdo;大司徒眼中细细碎碎晃着的一些情绪，虞归尘抬眸拾尽，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意思，大司徒眯起眼睛细细看着爱子，半晌眼神中透出光来，&ldo;时人都说你和阿灰是如玉公子，那些众人如漆，尔独如玉的场面话倒也不错，阿灰那块玉，这些年已磨得那样狠，早就开了机锋，你呢静斋？&rdo;

无锐温润亦刚烈，沉静不言非无才。

虞归尘摇了摇头，低沉应道：&ldo;阿灰的事情，我心底也难过，他本不必如此，其实有些事，&rdo;他艰难地将目光略微一转，&ldo;我也早想问父亲，当日东堂之上，父亲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来？西州城的将士为何被小周将军压了下去？还有方才，留白叔为何通身是那样的打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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