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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第1页）

&ldo;今上这是怎么了？&rdo;黄裳疾步上前，蹲下身就要把奏表拾起，英奴跺脚拦住：&ldo;阿公不要捡！&rdo;

上头半行字迹露出来，黄裳知道定是臣子的奏折无疑，遂冲那边内侍摆了摆手，内侍会意忙把一众宫人带了下去。

&ldo;今上何必当着奴婢们这般？传出去，岂不有损天家威仪？倒又添那些臣子们的口舌。&rdo;黄裳微微叹气，俯身把那奏表捡起，小心给抹平吹净，重新置于案头。

英奴冷眼相看半晌，此刻并未再阻拦，甩袖仍坐下来，把那奏表掷到黄裳怀中恨恨道：&ldo;阿公看看罢！&rdo;

&ldo;老奴僭越了。&rdo;黄裳略一躬身，摊开奏表，不多时看完，还没开口，就听英奴音里仍携裹躁意：&ldo;阿公看清楚了？朕如今想用个人，都用不动！推三阻四，还要说得情深义重，全天下就他史青是大孝子！朕要是强逼他来当这个官，朕就是禽兽之心吗？！说什么父孝子慈方能家盛，他如今上无父，下无子，就一个老娘所以得好好养老送终！难道君父不是父了？难道他不知君臣和睦，国才能盛吗！&rdo;

大殿里他的回音久久不散，黄裳见他满面涨通红，尽情发作，知道是定是憋闷太久，也就由着他吼完，才道：

&ldo;今上息怒，老奴斗胆问今上，这征辟的诏书，是从何处发文？&rdo;

&ldo;自然是吏部。&rdo;英奴没好气应道，端过茶盏，刚一入口，发觉竟是凉的，原宫人都早已退下不敢进来，茶搁置半天自然冷却，他一阵心烦，脑中尽是海灾乱象，又有成去非上折子请旨下诏严禁江左世家趁灾买卖奴婢，清楚这里头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想，怒火复起，就势把那茶盏朝地上用力一掼，听得一阵叮当作响，只见一地狼藉残片，便是这般，毁得彻底，粉身碎骨之声，竟难得悦耳，他心头这才稍稍好受几分。

此时不急着叫宫人进来清理，黄裳只叹道：&ldo;这就对了，今上为何不想想既是台阁所发，史青上这个奏表，自然也是针对台阁的。&rdo;

英奴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重新拿过那奏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几沿：&ldo;阿公的意思是，他这仍记恨着尚书令？&rdo;

诛师之恨，堪比失怙之痛，常人尚如此，那么当初父皇写下诛杀帝师的那一刻又该是何等的悲怆无力？又是怎样的缠累于心，以至于常听母后所言父皇生前在阮氏覆亡后是如何迅速衰老？最终天不假年，忧愤成殇。

想到此，英奴手指忽紧紧抠住了案几，关节处惨白如雪，底下黄裳已接言道：

&ldo;史青倘真和大将军一样，怀有贰心，国法岂能饶过他？可见今上心里亦清楚，他这个人，是无犯上作乱之心的，故也无从谈起，他对主不忠。今上看他是推三阻四，老奴看，却不尽然，如仅仅如此，何故要反复言及欲报今上之恩？他先前在任上，勤勤恳恳，专务王事，农田水利，无一不精。可他的恩师……&rdo;

话已至此，无须说破，史青自不能怪君父，亦难能负恩师，总要有个泄恨的对象，钟山一事，自然也只能是成去非了。他倘清清慡慡应了吏部的诏，难保不会引舆人之诵，便光是一时的纸笔喉舌，恐也让他难以招架。

可政令到底是自天子而出，他这一通奏表，难道就不是在给天子难堪？英奴此念一起，无明业火再度上来，黄裳见他又要发作，忙劝道：

&ldo;解铃还须系铃人，今上大可把这事交给尚书令。&rdo;

英奴哼哼一笑：&ldo;阿公倒了解尚书令，他这个人向来能屈能伸，就说钟山一事，即便阿公你在宫中几十载，什么人没见识过，能猜得准成去非行事吗？在阿公面前，朕说句真心话，尚书令于朕，好了，那就是君臣千古美谈，他有多少能耐，朕也不瞎，可坏了，就难保他不是第二个大将军！&rdo;

天子眼中忽露一丝说不清的乖戾，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满地碎片上，定定看了半日，黄裳则心惊乱跳，一时默然垂首，许久，才轻声道：

&ldo;老奴以为，今上不应疑心尚书令，尤其当下。&rdo;

英奴一哂：&ldo;阿公指的什么，朕清楚，就是他想做大将军，不要说朕，其他人答不答应，且另当别论，朕倒不怕他有这个心。&rdo;说着，想了想，像是说给黄裳，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ldo;古人有言，一傅众咻，终归无效，朕知道他的难处，他既是为国，朕自然也得做做明君的样子，能助他的，自当助他。&rdo;

黄裳听得五味杂陈，默默颔首，却见英奴忽又一笑：&ldo;就依阿公所言罢。&rdo;

第138章

酉时已过，早到了散衙的时候，台阁里众人向来都是以尚书令为准，他不言走人，自是谁人也不敢先行。

黄裳携表奉旨来台阁时，晚照正好，只需稍稍抬目，便可见层台高耸，檐牙如飞，此刻因染西天彩霞，一派流光错彩，倒让人恍生&ldo;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rdo;的盛世之感，然黄裳亦知不过是一时错觉，既清楚是错觉，脚底步伐便加紧了几分。

台阁几位尚书郎先看见的他，心下诧异，他是太后近侍，怎在此刻来了这里？也因他是太后近侍缘故，又在内宫颇有声望，等他见礼，便也虚虚回应一下，黄裳径直来到成去非跟前，声音不高不低，恰可让四方皆闻：

&ldo;老奴奉上意而来，有几句话要带给尚书令。&rdo;

成去非闻言敛衣起身，黄裳等他礼毕，方略一躬身引示道：&ldo;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rdo;

两人便出了台阁，并没走远，只立在廊下说话。黄裳把那奏表双手递还：&ldo;史青不肯应征，今上震怒，还请尚书令大人前往规劝。&rdo;这一事，想必也在成去非所料，果不其然，成去非面上无甚表情，只道：&ldo;臣遵旨。&rdo;

话已说尽，黄裳见了礼，垂眸的刹那，忽低语一句：&ldo;信而见疑，大公子要留心。&rdo;说罢复又抬首笑道：&ldo;不敢叨扰尚书令大人，奴仆还得回东堂复命。&rdo;

成去非默而无言，只深深看他一眼，略略点了点头。

待黄裳走远，消失在视线尽头，成去非立了半晌，一时觉得霜风凄紧，他本不是畏寒之人，此刻竟是千真万确捕捉到那份凉意了。

赶在宫门落锁前，台阁这些人终于忙完今日之事，如今台阁理事，竭力遵行尚书令&ldo;今日事，今日毕&rdo;的示下，就是留宿台阁，竟也是常事了。

成去非回府的第一事，仍是去探望琬宁，木叶阁已照他吩咐围出暖阁来，外头起风，低低呜咽，暖阁中不知何时搬来几盆ju花前来映景，琬宁精神渐复，此刻正倚在榻边，看四儿专心捣鼓那安石榴。

时令已不觉快到重阳，成去非是看到花才想起的，俯身折了朵ju，拈在手掌间，悄声进了内室，她俩人见他进来，忙都起身见礼，成去非其实本无多少兴致，不过勉为其难，不想每日来探望只寥寥数语，让她失望，遂执手仍往榻上坐了，随之把那花簪她耳后：

&ldo;重阳那日，我还不知人在何处，你又病体初愈，怕登高难行，我只好借花献佛，聊表心意，望得佳人欢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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