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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第1页）

&ldo;您身子凉，不沐浴再睡么？&rdo;琬宁担心他受了这大半夜的冻，又是风又是雨的，冷身子进那冰冷的被衾，该如何受。

成去非没有应话，已懒得开口，径直走向内室，脱了鞋子，掀开被角，仰面躺了下去，身子触到床的刹那，只觉身子立刻有了着落，舒适得很。

倒是这床榻，真的冷。

琬宁无声来到他跟前，立了半晌，唇都要咬破了，脸也烧了起来，待攒足了勇气，上前把那盏烛火吹灭，摸索着先在床边坐了，手底抖得厉害，却极力忍着，几下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贴身小衣，怯怯侧眸朝床上人看了一眼，脸上越发火烫，心一横，紧闭了眼，掀开那被子，紧紧拥住了成去非。

成去非本已昏然睡去，忽觉一具热身子贴上来，心底一惊，很快知道是她，警觉道：&ldo;你这是干什么？&rdo;

他实在是被风雨侵蚀太久，琬宁亦被他冰冷的身子一激，止不住地战栗，却不肯松手，只喃喃道：&ldo;我给您捂捂就不冷了……&rdo;

&ldo;你，&rdo;成去非无奈，&ldo;你这岂不是如荀粲惑溺？&rdo;

琬宁却只听得他一颗心怦然直跳，不免失神：&ldo;大公子，您的心在跳。&rdo;她竟存了那么一点绮思，他也是能为他人心跳的人么？

&ldo;我又不是死人，它自然是跳的。&rdo;成去非声音渐弱，无力同她周旋，一个翻身过来，把她往怀中箍紧了，再也不肯多说一字，只怀抱这团温暖沉沉睡去。

第134章

凤凰四年秋，涛水入石头，漂杀人户。商旅方舟万计，漂败流断，骸胔相望，江左虽频有涛变，然未有若斯之甚。

石头城遭此类劫难，亦非首次，朝堂之上并无多少惊诧之意，只谈论起当晚巨风，众人方心有余悸，感慨良久。既司空见惯，朝廷依照以往赈灾之法，先遣使检行赈赡，发放救济物资，至于百姓浮尸过甚，高陵附近两千余株大树毁坏殆尽，一时难能诏赐死者材器，又恐引起后续瘟疫等乱事，遂下诏统一就地掩埋。

待有人提及开仓赈济百姓之时，众臣之间忽发出一阵微微的骚动，这其中，自有一半人不知内情，只跟附和此举势在必行，然另有一半默不作声，并无表态之意。英奴发觉气氛中不妙的端倪，却只把目光在成去非身上淡瞥一眼，任由底下喁喁私语半日，才看着顾曙问道：

&ldo;顾尚书来算算这笔账，开仓济民，每户可领几斗米？&rdo;

前一阵，秋粮上仓，朝野上下正言丰收，不料转眼风雨伤稼，百姓立有饥谨之虞。只要有心细想，便知眼下国步堪伤，外则战事未息，内则灾荒不断，天灾也罢，也好，二者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英奴并不是毫发不知，然而这其中掣肘无奈之处，亦非天子独感。

国朝糙创之初，并未留意水事。自宗皇帝起，方设都水官府，然河堤谒者不知水势，却是常态。直到皇甫谧任大司农，上表言&ldo;水功至大，当与农事并兴&rdo;，事情才一度迎来转机，大司农慧眼识人，举荐有方，多有知水者在其职。到钟山一变，人事浮动，都水官府不仅以外行人充之，更是不务王事，此次海水倒灌一事，尚书令如何栉风沐雨早传遍朝堂，不过水灾之事，到底是俟河之清。

顾曙心下无言，可面上仍是寻常，只道：&ldo;稻稼荡没，黎庶饥谨，今上怜恤子民，臣深感圣主之德。&rdo;

他言之殷殷，英奴听得麻木，双目水波不兴，心里只想你便是少言几句废话，朕也得宽慰，难道要打马虎眼？

&ldo;秋务己及，宜加优课，诚如今上所言，穷弊之家，赐以薪栗。臣方粗略一算，可赐痼疾笃癃口二斛，老疾一斛，小口五斗，官仓可堪此重。&rdo;

英奴轻吁一口气，手指在膝头点了点：&ldo;那便按顾尚书所言拟旨，&rdo;说着望向中书舍人，微微颔首示意。

言罢忽叹气道：&ldo;前日朕命顾尚书筹量增俸，如今天灾突降，事情有变，朕以为，疆场多虞，眼下年谷不登，其供御所须，当事从俭约，九亲供给，权可减半，至于众卿廪俸，&rdo;他有意延宕，目光投向最前面的大司徒中书令几人，众人自然听出天子弦外之音，一时噤声不语，片刻过后，虞仲素持笏而起，道：

&ldo;今上一片苦心，臣等惭愧，百官俸禄亦当减半。&rdo;

终是说了句他该说的，英奴微微一笑，见众人纷纷跟着附议颂圣，且不管真假，耳目之愉却是有的。

顾曙不禁垂了眼帘，眼波往成去非那边略略一动，思绪翻涌，怕是成去非私下已进言？天公作美，这个口实再好不过，天子几句便让众人哑口无言可驳。

&ldo;臣有事要奏。&rdo;成去非窸窸窣窣起身，众人目光自然很快聚到他身上来。

英奴摆手笑道：&ldo;朕正想如何罚你，你反倒还有事要奏？&rdo;

此言听得人摸不清头脑，又见天子笑得语意含糊，只得听他说下去：

&ldo;朕的肱骨，如何能轻易舍生入死布衣缓带去水里捞人？岂不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倘真出了差池，朕就是拿整个都水台的人殉卿，也难赎卿一人啊！&rdo;

原是这话头，众人心知肚明天子所言何事，忍不住轻笑一阵，跟着打趣几句，君臣气氛陡然融洽至此，也出乎人意料，只是众人不曾想，尚书令到底是那煞风景之人，很快，这一时气氛再次变僵：

&ldo;圣明无过天子，臣这一事有罪，另有一事，恐罪上加罪。&rdo;

不光天子，在座诸位皆听出这话里有意，英奴便渐渐敛了笑：&ldo;尚书令说吧。&rdo;

&ldo;廷尉曾奉旨查仓，事后呈报今上，言都城各仓满囤，实则不然，方才今上命度支尚书筹算开仓赈灾，实恐难行。&rdo;

成去非有意无意左右扫了一眼，语调极稳，也不管四下面面相觑的诸官，见英奴神情动了动，便给天子留足够想象的空档。

&ldo;廷尉之前查的北仓一案，和这事有关吗？&rdo;英奴很快嗅出这其中一丝诡谲，最不愿联想的便是，难道又无粮可调？国朝动辄就空虚到如此地步，这个朝廷到底何以运作到今日的？龙椅上的天子又是何以自处的？

&ldo;今上当问廷尉，廷尉来台阁调取账册，臣才知失察至此，官仓储粮实际数目，同归档账册所记，天壤悬隔，臣有罪，罪在臣躬一人，尚书百官之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而臣不明不察，有负圣托，还请今上降罪。&rdo;

便是他这人，说起套话来，也是让人害怕的，英奴冷冷瞧着他，说了这半日，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般，到底是何内情，他成去非为何不再说清楚些？

脑中一转，很快清明，好一个百官之本，录尚书事的又不是他，他反倒大包大揽把罪责扛下来了，虞仲素不是韦公，即便当下人人也要尊称一声&ldo;虞公&rdo;了，大司徒就坐在前头，成去非话已至此，录尚书事的几位还坐得住吗？

果不其然，中书令张蕴很快接言道：

&ldo;尚书令当把来龙去脉说明白些，御前奏事，岂能语焉不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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