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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第1页）

末了的话自然扎心，段文昌心底砰砰直跳，却听吴冷西继续道：&ldo;如今府库是什么情形，段大人比我清楚，去年的洪灾，边塞的军情，大人不是懵懂小民，其中利害处不会不知，我不想跟大人在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想告诉你，如此境况下，你倘还做那硕鼠，或是助纣为虐，罔顾臣子之道，上至天子，下至老夫人，哪个能容你？&rdo;

段文昌默了片刻，忽抬首一笑：&ldo;原来吴大人记得去年洪灾的事情，那么世家捐粮的事大人肯定知道吧？谁提议捐粮解灾民之困吴大人也知道么？&rdo;

一侧郑重已不觉听出话头，心底骤然一紧，忙朝吴冷西望过去，吴冷西始终颜色不改，也不回应：

&ldo;我不管去年的事，我只问你，此事，你是说，还是不说？&rdo;

段文昌却仍自顾继续方才的话：&ldo;去年建康受灾，秋季无收，又有调粮沉船一事，最终乃从常熟等地运粮以充府库，常熟土壤膏沃，岁得常稔，送过来的自然是新粮好粮，吴大人可明白这些？&rdo;

&ldo;方才吴大人也说了，段某不过曲意媚上，吴大人是尚书令同门，且为名士高足，令人艳羡，自然不懂何为夹fèng求生，段某媚上，不得不媚，吴大人真想知道这个上头，是哪个上？&rdo;

眼见话锋越来越诡异，郑重心底听得也越来越沉，在吴冷西耳畔犹疑提醒：&ldo;这不知道要往哪里引，大人留心呐！&rdo;

第108章

吴冷西漠漠地望着段文昌：&ldo;段大人告诉我，我才能知道。&rdo;

&ldo;那好，吴大人上来就坐了廷尉左监的位子，天下人都知道，吴大人上头不光有人，而且来头大得很，段某不知吴大人这是要做国之公器呢，还是私人利剑？&rdo;段文昌眯了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最恨莫过于诛心之论，连郑重都要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拍案道：&ldo;你少在那东拉西扯！是廷尉署在审你！&rdo;

段文昌仍是笑：&ldo;郑大人一向老成得很，缘何此刻要发雷霆之怒呢？怕也是被戳中了心思吧？只不过可惜啊，可惜，郑大人做牛做马，不辞风霜，到头来，天降下个吴大人，郑大人便要往边靠，也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rdo;

眼见他想要开始惑乱人心，郑重冷冷截住了他：&ldo;段大人真是一点读书人的脸都不要了，挑拨离间这等下作手段都出来了。&rdo;

吴冷西却仍无任何反应，并没有一丝不快，郑重见此便也不再接言，由着段文昌在那继续道：

&ldo;吴大人方才有话明说，段某也只能投桃报李了，我只问大人一句，段某倘是敢说，吴大人敢不敢记，又敢不敢查呢？&rdo;

话至此，郑重下意识朝吴冷西探了探意思，吴冷西微微侧眸，点头示意他记录在案。

&ldo;说。&rdo;吴冷西简洁下了命令，段文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忽仰面一阵大笑，不等郑重回神，又戛然而止，正襟危坐看着他两人：

&ldo;既然你二人铁了心要为难你们上头，段某费尽心思遮掩又有何用呢？&rdo;

好一个倒打一耙，往自己脸上贴金，郑重不齿地瞥他一眼，提笔蘸了墨。

&ldo;我提醒过大人了，刑不上大夫，不过，倘大人执意于废话连篇，廷尉署也只能让大人见识下何为三十六式了。&rdo;吴冷西道，嘴角扯了扯，&ldo;我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怜不得人。&rdo;

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听得段文昌微微打了个寒战，坊间一直有传言，说会稽有吏自创逼供三十六式，就是连娘胎里的事都能交代得一清二楚，段文昌只当是哪里传的瞎话，冷不丁听吴冷西提及，方明白过来，传言属实，且就是眼前人所为！看他细皮嫩肉的，生就一副女人似的皮囊，指不定下起手来远甚虺蛇……

外头忽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几声闷雷滚滚而来，这是要落雨的兆头。很快，段文昌的声音便在雨声里起起伏伏，刚开头还好，越往后，越听得郑重浑身冷一阵，紧一阵，手底勉强维持。偶尔抬首间，那吴冷西还是寻常模样，直到段文昌把一切说尽，也不见他有何变化，郑重不禁暗自感慨确是低估这白面书生一样的人物。

雨越下越大，泥土混合着雨水的气味透进来，又闷又热，郑重不知自己是热得一身汗，还是出的冷汗，翻了翻手底供词，才发现纸张都已微微泛潮。

郑重紧锁眉头，看着手底这沓供词，知道利害牵扯大了，岂只是丢了粮这么简单！

那段文昌说得极顺，哪里像不想招供的人，郑重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段文昌先前那句&ldo;夹fèng求生&rdo;许也有几分真，吴冷西请老夫人过来，不过激他，是不是真的念及臣子之道，只有天知晓。把这里里外外有牵扯的没牵扯的，都招得如此详尽，明摆着是要豁出去了。

&ldo;就这些了？&rdo;吴冷西问，见段文昌点头，便吩咐郑重：&ldo;让他签字画押。&rdo;

一切妥当，郑重出神想了少顷，再抬首时，见吴冷西已把笔录整理好，一一装了油纸袋，见他又理了理衣裳，明白这是要出门，便把伞拿来：

&ldo;大人此刻就要去乌衣巷？&rdo;

&ldo;请郑大人与我同去。&rdo;

&ldo;会不会太晚了些，倘大公子歇息了……&rdo;

吴冷西撑开伞，踱至檐下，一股清凉气息直直扑上身来，教人清醒，他抬首看了看那幕天席地的雨帘：&ldo;夜路难行，大公子也许在等我们，走吧！&rdo;

油纸袋被他紧紧护在怀中，仿佛一块烧着的炭，五脏六腑都跟着热，却又像腊月里的冰，寒意浸骨。

虽只来过一趟，借着半昏半明的灯光，福伯一眼就认出了吴冷西，知道这是大公子的贵客，再搭眼往后一看，还有老熟人郑重，连连上前见了礼，忙遣小厮去里头通报了。

&ldo;大公子今日从尚书台回来的早？&rdo;趁着这片刻的功夫，郑重悄声问福伯，福伯幽幽叹气，&ldo;不早，大公子这会估摸着正用饭。&rdo;

&ldo;这……&rdo;郑重听言迟疑地看了看吴冷西，吴冷西只道：&ldo;我们在这多候半晌。&rdo;

福伯忙招呼道：&ldo;两位大人可曾用饭？&rdo;

说着早吩咐人拿了干净的手巾递上来，福伯见他两人额间似淋了雨，衣裳也湿了成片，十分关切照拂着。

&ldo;有劳了。&rdo;吴冷西接过手巾轻轻擦了脸，只听前头一阵踩着水洼的稀里哗啦声传来，那小厮跑得气喘：&ldo;大公子请二位到书房，请！&rdo;

小厮呵腰见过礼，一路在前挑灯引路，一时四下只有沙沙的雨打绸伞的声音，脚步淌水的声音，直到那一室的烛光出现在眼前，他两人拾级而上，在门外顿了片刻，照例先理仪容，才提步进去。

却见成去非正在小几旁用饭，两人见过礼，目光都下意识地略略扫了过去：几上一凉碟，盛的是金华竹叶腿，一碟炒蒌蒿，另烧了碗鲫鱼汤。成去非手里端着碗白饭，刚下了一半。这两人皆知他在饮食上头向来随意，可今日亲眼见了，未免觉得也太过寡淡，他到底是没日没夜劳心劳神的一个人，吃这么些哪能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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