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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灯如豆。
湘君提着笔,埋头疾书,那一长串纸张密密麻麻,道尽藺家祖上几代为官,高风亮节,之后笔锋一转,却是提及了爹亲藺文鈺先举县官,后遭奸人诬陷,以死明志的过往,几日以来所查明的实情也毫无保留的记载上去。
最后提笔署名,写下最后一笔时,如释重负的吁了口长气;她吹乾墨跡,回首这卷状纸,不由热泪盈眶。
前日离开譙县,她用了老余临别前塞给她的盘缠雇了一辆车,连夜赶至长安,纵然心系着熊二与老余的安危,她却明白,她若不走,真给官差抓了就什么都没了。
踏上长安,只想早日上告御状的她随意找了间店落脚,原想差人写状纸,却又担心行踪暴露,便自己提笔写成,利用两日空间勉强探探消息,可那深宫内苑,又哪里是旁人能随意得知的?因而收穫甚稀。
如今的她,可真是要面对那茫茫前途了,对于今后要遇上的事儿,是吉是兇……湘君一点把握也没。
『上京一状告到天皇老子面前去,让藺青天沉冤得雪!』余先生临别前的嘶吼言犹在耳,她泪眼模糊,彷彿瞧见了熊大哥在她面前推倒棺木,力阻衙役的奋勇模样。
另一位算命先生虽没如二人那般相助,曾说过的那句『姑娘吉人天相,无论遭遇何等困难,均能逢凶化吉』,不知是客套还是当真?总之此刻就算是多一分心理安慰也罢,只要能稳住那份忐忑,什么都成!
她反覆瞧了瞧状纸,随手拿了纸镇压着,推开窗,天边晚霞紫红耀眼,却是给这华灯初上的热闹景象掩去几许;湘君遥望着京城北面,依稀记得,那儿便是皇宫所在……
一綹青丝垂至额前,她随手拨开,任凭衣袂翻飞。
起风了。
*
深夜,万籟俱静,长安城内歌舞渐歇,就在眾人全睡下之际,几簇人影于烛火间闪动,急速奔窜的脚步悄然无声。
三名黑衣人迅速来到客栈大门,为首者略微观望了一阵,绕到后头去翻墙而入,进入室内亦不拖沓,来到二楼一处厢房前,其中一人戳开纸窗,对房内徐徐吹入毒烟,静待片刻后,飞快踹开大门,抽出暗藏的匕首往被窝里猛刺!
一时间,棉絮翻飞。
为首者睁大眼睛,掀开破烂被褥,才知他们扑了个空!
「跑哪儿去了……」他喃喃自语,眼角瞥见墙角那扇洞开的窗,始知目标早已逃脱。
待在客栈对面酒楼屋瓦上的湘君将刺客一行人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她心口狂跳,额际不由渗出一丝冷汗。
若不是写妥了状纸,她原想再延一晚才动身,就这一念之差,救了她的命。湘君始知,那诬陷爹爹的主谋者,果然知晓她人来到长安,而且来者不只是要抓她,更为夺她性命!
她不敢再拖延,把状纸揣入怀里,提着柳叶刀直朝北面奔去;她人生地不熟,先沿着店家屋簷间奔走一阵,纵身跃入朱雀大街。
今儿个还是月初,月牙儿高掛天际,万里无云的,还算容易掩藏身姿;她盘扎起青丝,越过桥面又有两名身穿墨色的人向她奔来。她银牙一咬,拔刀力抗。
两人见她主动迎战,或许是惊着了,其中一人甚至来不及拔出兵器,她提气出击,刀刀都是足以伤人性命的狠招,那人闪避不及,硬生生给她卸去左膀!
另一人惊骇,手里的百钢剑疾掠而至;湘君险险弯身闪过,足尖踢着他持剑手腕,引得剑尖偏离了势头,误杀了失去臂膀的那人。
他悲愤的一吼,回头攻得更急,钢剑乱刺着近乎毫无章法,湘君深知他兵器锋利,不敢轻触其攖,刀尖虚晃两招,不预期的兵器重重一碰,火花迸射!
清脆的响声提点了湘君回神,她撤回柳叶刀,双腿使劲一跃,闪过了两记刺击,行囊脱手,不偏不倚掷中黑衣人后脑,她趁此机会痛下杀手,紧握着刀柄刺进他背心,那人登时呕出鲜血,直挺挺地躺下了。
她瞪大眼睛,前面那个还勉强算得上仅是伤人,可这回却是当真害人性命……她呼了一口白烟,夜里的寒光透得刀尖上的血跡骇人。她闻到了难忍的血腥味儿,鲜血自两人尸首上的伤口汩汩流淌;好好的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可,别无他法!
明白此刻不是悲叹的时候,更忌讳紧要关头起了妇人之仁;湘君凛下心神,迈开步伐再度飞奔,又奔不到半里,巍峨高耸的宫墙映入眼帘。
墙头上火把如星点到处鑽窜着,墙脚下深沟引入河水,拱卫着皇宫内苑,不远处的宫门,士兵手持长戟或手持弓箭立于门前。
光是门墙外头的戒备便如此森严,墙内究竟还有多少身手不凡的高手等待着她?湘君忽觉得自个儿太过天真,竟只想凭一人之力就擅闯禁地!
她犹豫了一会儿,苦思突围之道,哪知身后几簇黑影飞掠而至,很快就要追上她来。
她不及细想,绕着墙面奔走,偶遇宫门处便绕道而行,就这么又走了半里;双腿已稍露疲态,她缓下脚步,正欲大胆攀上宫墙之际,却是瞧见了最近处一道宫门半掩着,戒备的士兵仅有方才遇见那道门的不足一半。
其中几名甚至手上不带兵器,仅是动手整理着车輦;瞧那上头的车帘,以绸缎製成,车盖上缀满珠玉,果真是王家才有的雍容华贵?她小心翼翼的凑近,赶在他们不注意之际翻进其中一辆车里,那马匹嘶鸣躁动着,让她差点误以为暴露了踪跡!
「整理好了没有?」一道略尖的男声传至耳里,在这绕城的河水间颇难辨明;湘君暗忖着此人距离,却听见另外一名宫人答——
「回柳公公的话,都整妥了!」
「嗯。」被称作「柳公公」的那人哼了一声,「拉进去唄!磨磨蹭蹭的,小心一个办事不麻利,这宫里的差使……可是不少人抢着要哪。」
「是、是!奴才谨遵公公吩咐……」才一说完,车帘外头立刻有人跳上了车,车轮微微一动,才往宫门前进了数呎。
一声斗大的鼻息传来,「慢!」那柳公公喝了一声,「咱怎么闻到了血腥味儿?」
「血、血腥味儿?」驾车的人一惊,同时亦让里头的湘君备感慌张。「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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